第六章 朱砂 下

些次，反倒有些心虚。因此，不但没有呲一个字，反倒是柔声细语，颇有些担心地好生问了问孟氏的身子，再在外请了安，道了万福，真真是做得十分妥帖又极懂事的。

众见了，倒是对着珍鹤多了几分和气，也殷勤了一两分。

对此，孟氏、敏君、繁君三个倒是不理会了，只是安安静静等着车停下来，便扶着双眼合着只露出一道缝隙的孟氏，小心翼翼令搀扶着，到了内室里。打发了丫鬟婆子，她们方松了一气，各自对视一眼，唇角露出些微笑容来。

“娘，您这会子就好生歇一歇，趁着这时候，睡一觉也好。”敏君笑着上前来为孟氏揉捏两下，扶着她躺下来，再抿着唇角笑眯眯给她拉好被子。另外的繁君也是微微含笑着，伸手将枕调整了一下，褪去孟氏上那些钗环首饰，将其一准儿放在一侧的首饰匣子里。

绞了浸泡在热汤里的净的细白布巾，为孟氏拭去脸上的风尘，再松了发髻，梳理一二只用丝绦松松系好。敏君与繁君两个打理一通后，觉得没有什么疏漏之处了，方笑眯眯地相偕而去。

孟氏闭着双眼，唇角带着一丝笑意，忽然开道：“嬷嬷，你瞅着敏儿、繁君这两个丫，可还算妥当？”

“敏姑娘是姑娘亲身儿，容貌儿与姑娘小时候差不多，自然不必说的，子又沉稳柔和，虽说处事上略微软和了些，可到底是小儿，心软一点也是有的，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倒是另外一个，容貌子虽还不错，但也是因着这好处上，老倒是担心她什么时候冲撞到。”就在这时候，一侧忽然走出个略略显得有些老了的嬷嬷。她面容削瘦，颧骨略略有些高，淡淡细细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却是又黑又亮，竟不像是个年老的婆子，而是二三十的姑娘家一般。

“不必担心这个。”孟氏双眼微合，唇角却是勾起一道弧度：“这些庶的心思，我可是一清二楚的。谁让我，也是个庶出的姑娘家？”

“姑娘！”听得孟氏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这句话来，那嬷嬷拦不住，由不得脸色微变，半晌才是跌足道：“若非姜柔云那贱做耗，姨娘也不会含冤受屈，郁郁而终。老爷也不会因此不待见姑娘，这么些年都不曾有只言半语送过来。让您在这个徐家，活生生受了那么多年的罪，一个仗腰子的也没有！”

“这能怪谁呢？”孟氏冷笑一声，竟是微微睁开眼睛，一双原本瞧着温柔多的眸子，竟是冰冷得如同寒冽的剑：“到底说起来，事儿都堆在娘的上。父亲这么做，也无可厚非的。只是，天罗地网也罢，天衣无缝也好，这只要经了的手，谁个能说毫无瑕疵的？”说到这里，她唇角微微勾起一丝柔和又浅淡的笑容：“这不，老天不负苦心，竟送了这么一个过来。年岁差不多，又是有那么个胎记，说不得，还真是我那好弟弟呢。”

“姑娘，姨娘生前的心愿，您可千万记得。”听得孟氏这么说，那嬷嬷却有些退缩了，她面容生的不大好，但为却是极为忠心的。自小儿，她就瞧着敏君长大，又受了其母蜜蜡的大恩，看着孟氏总算苦尽甘来了，虽说也是为蜜蜡故去一事嗟叹怜惜，可也不想看着孟氏非得凑到这么个局面了，还对那边动手，若是一个不好，反倒是两落空：“姨娘临去前，滋滋念念的不就是姑娘为做事儿，守着底限又灵通，万不要做第二个姜柔云，第二个盛婉儿。您可不要辜负了这一片苦心。”

这话一说，孟氏也有些沉默了。她回想起当初身在那沉沉的大宅里，守着母亲过子。虽然母两个只略略有一点地位，父亲等闲不过来，也没什么宠之类的争斗，原算不错的。谁晓得，这安安静静避着的，也要被陷害……

这些，还都是其次，但让她最是无言以对的是自己在那一个时候的心思。之前，她只说有生母就足够了，有生母就足够了，并不奢望别的。一直以为，自己为了生母是什么都愿意什么都能付出的。但其实，并不是如此，自己也会奢望，也会恐惧，也会软弱，也会忍不住怨恨、怨恨让自己陷那种境界的生母……

其实说起来，自己的生母，除却受了冤屈，未尝不是看出自己那一点忍不住冒出来的心思，而灰心丧气，乃至于郁郁而终的。毕竟，父亲的宠短促而轻薄，自己只曾经在丫鬟嘴中听到一言半语，越到后便越没了影子。自己与母亲生活那么些年，也就看着来去匆匆的衣角，偶尔的几句言辞罢了。

母亲并没有太过在意，从来都是好好的，只将全部的心放在自己身上，费尽心力地为自己筹划，为自己周全，言传身教，竟是一心扑在她一个身上了。没想到，到了最后的时候，自己这个儿还要生出那些怨恨之心……

想到这里，孟氏心里酸楚不已，越发咬定了心思——这已然是她心中不可抹去的殷红血痕。那…朱砂痣，就像是烙印一般在她心底烫出灼热的疤痕。要抹去这一块疤痕，这一片血色，就必须付出代价，自己如此，那姜柔云更是如此！

思及此处，孟氏再无一丝一毫的犹豫，她微微抬起，看着正是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