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节

耳机的矿石收音机。由于莫斯科电台讯号强，昼夜不间断播放，几乎每个有收音机的都知道苏联有个莫斯科广播电台，莫斯科台还有个和平与进步广播台，播放的都是谬论和绯闻。我们用讯号扰，不知是技术不过关还是搞扰的工作员不尽心尽责，莫斯科电台娇声娇气的声音总能清晰地灌进中国的耳朵里，收听敌台者比比皆是，检举信也雪片似地飞向公社。按规定，偷听敌台是反革命罪行，刘军因此毙命，死后还戴着现行反革命大帽子。可现在，把被检举都抓起来，打击面太大，远远超过百分之五的范围，虽然有个别领导要求把阶级敌的数量扩大到百分之十，但是，他给的数字还是不足。负责检举箱的工作员理解领导苦衷，把那些没有来路的举报信统统毁掉。刘屯的举报信没有扔，是因为举报内容和其他举报信有别，马荣不但偷听敌台，还把修正主义的言论用大喇叭播给全体社员听。工作员报告给信访组主任，主任调来刘辉，责令这位常驻事发地的工作组长全权处理。刘辉欣然受命，只身一去了马荣家。

马荣家院子大屋子小，两间土房挤了十，几个大点儿的孩子不在家，一帮小的在屋里成一团。刘辉的造访，使马荣怒火冲天，他看了看挂在房墙上的镰刀，审视刘辉的脖子，真想让刘辉身首分离。但是，他见刘辉很从容，刚升起的怒火迅速往下消。马荣把老婆孩子都赶到院子里，又把刘辉让坐在炕沿上，赶忙点火烧热水，用献殷勤表示对罪行的悔悟，试图博得工作组长的好感和原谅。

刘辉没做虚掩，开门见山地说：“公社领导把我调了去，说你不同于一般的偷听敌电，比现行反革命分子刘军的罪过还要严重，叫我来处理，你说咋办吧？”

马荣递过烟笸箩，小声说：“朱工作，先抽棵烟，我给你点着，有话慢慢说，妈啦，你咋说我咋办。”

刘辉把烟笸箩推到炕里，大声说：“不要来这套，革命者廉洁奉公，不受坏拉拢。再者说，我从来不抽老旱烟，没喜见你这玩意儿。”

马荣想瞪眼，又觉得瞪眼只能加重罪行，他低下，用请罪的气对刘辉说：“朱工作，我一时糊涂，拧错了台，又睡了大觉，犯了大罪，妈啦，要不我给你磕，你绕过我就行。”

“我是想饶过你，但我不好向上级待。”

马荣从大队回来，心曾一度热乎，现在，被刘辉浇得冰凉。

刘辉站起身，走到房门前，他的眼睛盯住院子里的两只芦花。

马荣看明白刘辉想啥，但他装糊涂：“朱同志，咱们乡里乡亲的，求你向上级领导给我说几句好话，如果放过我，我们一家子会记住你的恩德。”

“一家子，是一家子啊！把你一个打成反革命，坐了牢，这十来可都要遭殃啊！”

“是是，妈啦，没爹的孩儿真可怜。”

刘辉见马荣不进盐酱，他改变策略：“别看刘占山总惹事，家刘占山有脑，他给北贺村的队长送去槽子糕，北贺村的队长给他说好话。”

刘辉把话点出来，马荣再装傻已经不行，他咬咬牙，直截了当地说：“朱工作，这么着，我把两只芦花送给你，你替我说好话，妈啦，你看怎么样？”

刘辉笑一下，转回身说：“我做为工作组长，不会要群众的一针一线，可我求领导也是嘛，总得有见面礼。”

马荣招呼老婆抓，被刘辉制止，他说：“刘占山给北贺村队长送了槽子糕，家替他说好话，起一点儿作用，关键是刘占山为北贺村的队长办了大事，把队长的姑娘整到咱刘屯，后来听说刘占山还送给家一筐蛋。”

刘辉往窝看，提示马荣听懂他的话。

马荣举得刘辉太贫，联想起二倔子被害，真想在家里结束这个无赖的命！但他不敢这样做，也不能这样做，这一家都等着他挣工分儿吃饭。

马荣说：“妈啦，我豁出去了，家里没蛋，我到亲戚家去借，也给你送一筐蛋，你把这事整明白，妈啦，谁也不欠谁。”

“咳，咳？这话就不对了！”刘辉装成正君子，又说：“你也别准备蛋，我也不给你说，公事公办，上边咋整咋整。”

“我又哪错了？妈啦，我是不会说话，你别挑我行不行？”

刘辉很正经地说：“我不是挑你，是你的话太难听，也没有这样办事的。求领导，你这点血都出不来，还能成？回我还得向上边说好话，不然领导看不上这点儿东西。”

马荣心疼正在下蛋的芦花，把它送和丢个孩子一样难受。他明知刘辉敲诈他，还得用好言相送。他和刘辉有刻骨仇恨，还要装成一个战壕的战友，家要把他从战壕里扔出去，他装出笑脸相求。他还要借蛋，然后省下粮还，真是太难受！没办法，只好认准一个理儿，千重要，万重要，不当反革命分子最重要。

怕刘辉有变，马荣让刘辉先拎走，然后去筹划蛋。刘辉不同意，让马荣备齐了一同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