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受吧。”

周如水沉思了一会，才鼓起勇气说：“你的话固然也有道理，然而你也该知道事是永

远做不完的。像你目前这样地拚命做，固然会有成绩。但是你为了这个就牺牲以后十几年甚

至几十年的岁月，也太值不得。活得好一点，可以活得久一点。活得久一点，做事的时间

也就多一点。算起来，你的生活方法也并不经济。而且你也应该知道我们大家都护你，都

希望你活得好，过得幸福。”

周如水的声音微微颤动着。他的话非常诚恳，陈真也地感动了。陈真几次想打断他

的话，几次动着嘴，但终于静静地听下去了。周如水闭了嘴以后，他的话还在陈真的心上飘

。陈真感到一阵温暖，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心里不住地往外面发散。他失掉了控制自

己的力量。于是眼泪奔流似地淌了出来。他连忙把身子翻到里面去，不让周如水看见他的眼

睛。他静了一会，等到眼泪了，才长长地嘘了一气，然后努力地答道：“我知道，你的

话我完全知道。老实说我也明白你们所说的道理。但是我的热毁了我。你们不会了解：当

热在我的身体内燃烧起来的时候，我是怎样地过着子。那时候我只渴望着工作。那时候

一切我都不会顾及了。那时候我不再有什么利害得失的考虑了，连生命也不会顾到。那时候

只有工作才能够满足我。我这个就像一座雪下的火山，热一旦燃烧起来融化了雪，那时

候的发，连我自己也害怕。其实我也明白要怎样做才有更大的效果，但是做起事来我就

管不了那许多。我永远给热蒙蔽了眼睛，我永远看不见未来。所以我甘愿为目前的工作牺

牲了未来的数十年的光。这就是我的不治之病的起因，这就是我的悲剧的顶点了。”陈真

的苦恼的声音在这静寂的房间里绝望地战抖着，使得周如水的心里也充满了绝望。

“你使我想到了小说《朝影》里面的沙……”周如水悲痛地说了这半句，正要接着说

下去，却被陈真的惊叫声打岔了。

“沙？你怎么会想到沙？我和他完全不同，而且我也不会像他那样，就死得那么

早。”陈真惊叫起来，声音里面充满着追求生命的呼号，使得整个房间的空气也变成悲惨的

了。

周如水在痛苦的思想里打转，找不到一条出路。但是他突然明白了。他知道就在这一刻

陈真对于生活，对于世界上的一切，甚至对于都很留恋。他自己绝不愿意抛弃这一切而

离开世界，然而事实上他终于拚命拿工作来摧残自己的身体，把自己一天一天地赶向坟墓。

“他为什么有这样大的矛盾？难道他的和恨竟然这样地吗？”周如水痛苦地、绝望

地想着，他觉得这个谜是无法解透的了。

又过了一些时候，四周渐渐地响起了声，好像整个旅馆的都起身了。阳光从白纱窗

帷进了房里，照在写字台上面。陈真突然翻身坐起来，脸上没有一点悲戚的表。他咬了

咬嘴唇皮，简短地说：“这些事不必提了。”他又加上两句：“过去的事就让它埋葬了

吧。在我们的面前摆着那条走不完的长路。”他走到周如水的床前，揭开了帐子。他的脸上

的表坚忍而确定，没有半点犹豫，也没有半点畏怯。周如水不禁疑惑起来：这个小小的身

体内怎么容得下那么多的痛苦，而在表面上又是这样平静，这样坚定？他感动，他佩服。

他想他自己无论如何是做不到这样的，因为近来他每一想到自己身上，他的那个复杂的

问题就来了，而且变得更加复杂。

他呆呆地望着陈真的脸，忽然起了一个念。他想，他现在就从陈真那里也许会得到一

两句有力的话来解决他的复杂的问题。便带笑地问道：“你说，我的问题究竟应该怎样解决

才好？”他热烈地期待着陈真的回答。

“你的问题？好，我先问你：你究竟需要不需要？”陈真直截了当地问他。

“如果我决定不回家，我当然要找一个。”周如水的回答依旧是犹豫不决的。

“又来了，”陈真稍微停一下，又笑着接下去，“那么你究竟不张若兰？”

他微笑着，沉吟了半晌，才点了点答道：“我想我是的。”

“你说说看，她对你怎样？我看她对你的态度很不错，是不是？”

周如水笑着点。

“那么你去进行好了。你已经向她倾吐了你的吗？”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