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7 军旅

龙溪地处武康县东，即就是后世的德清县钟管镇，在左有武康山，唐后又以铜官山为名。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铜官者，铸铜之官，上可追至汉吴王刘濞于此采铜铸币，以为其名。

沈家老宅于此，地广数十顷。沈哲子坐在牛车上昂首眺望，阡陌之外有营垒层叠，甲士出，军容俨然，这里就是老爹兴兵作的大本营了。

古来吴地素有易动难安之名，民风可谓彪悍，后世以文治儒化著名，其风大概始于晋后。

越过类似辕门的牌楼，老爹沈充下车登马，在一部曲簇拥下内，沈哲子的牛车紧随其后，行在这古代军营重地，难免有心旌摇曳。他既以北伐为己任，就应该熟悉军旅事宜，否则也流于志大才疏，泛泛其谈之辈。吴兴沈家向来有将门之称，虽然后羞于以此自居偃武修文，但在当下，有老爹沈充这样一个造反惯犯的悍将言传身教，沈哲子自然不能让这家学断了传承，要将之发扬光大。

不过说实话，在进营地后，沈哲子其实颇感失望。放眼望去，营地中沟壑斜行，营房依地势错列，营房门旁还堆积着颇为扎眼、半多高的土堆，就像是一个简陋的大工地，完全不像一个气势雄壮的军营。

主帅营，也没有出现沈哲子想象中那种士卒列阵欢呼迎接，老爹在马上挥手喊一声“同志们辛苦啦”，而兵卒们齐喊“为民服务”的画面，然后气壮如山，声冲宵汉。沈哲子所能看到的活，只有偶尔穿营而过的执戈兵丁，而其他绝大多数地方则沉寂得很，就好像没在那里。

至于这些巡营甲士，在见到老爹一行后，反应也没有多热切，顶多让开主路，列队在旁等待他们通过，然后继续巡行，甚至没上前行礼，完全衬托不出主帅的威严。

“究竟是古代军队本该如此，还是老爹招募来的这些乡勇本就是乌合之众？”

大失所望之余，沈哲子心里便生出这样的疑问，只是老爹在前边肃然而行，并没给他解惑。然而接下来一幕，却给他上了生动一课。

前方一座营房中突然发生一阵微小骚，不旋踵，一队巡营甲士从营房中行出，有几名年纪不大的士兵被反拧双臂押出来，各自脸色灰败，双唇紧抿。行到一处竖起的旗幢下，巡营兵中一挥杆敲响悬挂在旗幢下的小锣，继而喊道：“营禁樗蒲戏，犯者斩，从者笞二十。”

话音未落，沈哲子便看到那几名被押住的士兵让按在石条上，发辫以麻绳捆住，而后则是手起刀落，接着血如泉涌出数尺，颅已经飞离，血淋淋被麻绳拉起悬于横木上！还有两个则被剥下衣衫按在血泊中，以竹篾扎成的藤条抽打肩背。

“嘶……”

骤见这一幕，沈哲子呼吸一顿，整个呆若木，视野中只有那几具横卧在地、脖腔里血水汩汩涌出的无尸体！身为一个现代，他何曾见过如此残忍画面，直到牛车行过良久，才蓦地打个寒战，积存在胸膛里的浊气缓缓吐出，只觉得通体发寒。

他忍不住再回望去，地上的尸体已经被拖走，正有士卒泼水冲刷地上的血水，两名士兵还在被鞭笞，横木上悬挂的颅兀自往下滴着血水，很扎眼。但除此之外，并无太多骚，平静的就好像刚才被杀的并非是几个，而是几只而已。唯其平静，才越令沈哲子更加感到震撼。

“这就是所谓的令行禁止，慈不掌兵？”

沈哲子不知道这一幕究竟在军营里上演了多少次，但却已经真真切切感应到弥漫在营地中一种名为“军威”的东西，因其存在，这营地中每个不再是独立的个体，个的存在感被压迫微弱到近乎无存，身不由己成为一个庞大杀机器的小小组件！

有了这样的认知，再观察这座简陋工地一样的营地，沈哲子便又有了更多的感触。他发现营房错列虽然杂，但各有小径相连，泥土路面被夯实平整，连稍大一点的石子都没有。营房旁的土堆，斗量一般大小相差无几。至于那些看不到影攒动的营垒，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像是附在垛下耐心等待猎物上钩的凶兽，随时都有可能起，择而噬！

兵者大凶！

所谓的凶，并不是战必胜、攻必克的霸气，也不是尸山血海的悲壮，而是对命的冷漠，对的压抑！

牛车辘辘而行，一直等回到老宅被安置下来，沈哲子仍然没能从先前巨大的震撼当中缓过来。但在震撼之余，他心里更滋生出隐隐的兴奋。至此世，诗书风流俱休矣，唯有悍骨逢其时！如果说此前沈哲子想兴建一支北伐义师还只是空发幻想，现在见识到老爹麾下军令如山的吴地士卒后，让他感觉自己的梦想已经有了一个扎实的立足基石。

龙溪老宅位于大军营地的后方高岗上，从外面看像是沈哲子后世所见围楼，只是规模要大一些。高墙耸立，形成围龙，两侧各有高达数丈的望楼，居形胜之地，揽四野之变，工开凿的渠绕墙过，一旦将吊桥收起，便成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