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化倡(28-29完结)

虽然她也确实没想让他活。她是想让他自生自灭的，只要不在她眼前死便好。

可他偏偏在她眼前死去了，还毁了她的竹林，毁了她的净瓶。

她不再梦见他死的那，便开始不断梦见凡间之时两的恩模样，梦见他偷偷在偏房做一些不流的孩童玩具，梦见他在小厨房哼着轻柔的调子为她准备膳食，梦见夜里他腼腆又小心地向她求欢，将她轻柔地拢怀中。

梦见那双兽一般天真又执迷的眼睛。

真恶心，她一梦见就觉得恶心。

嗔心已去，她反倒生了恨意。这样漫无目的，肆意疯长的恨意。

恨他的死，恨他的蠢，恨他自作多，最后竟恨他为何要踏柳心楼。

如果他不踏柳心楼，她还有很多棋子可以利用，可偏偏是他踏了柳心楼，偏偏是他不知死活地来招惹她。

他活该，他活该！观音反反复复地想，反反复复地恨，一边不知不觉地开始不断地搜罗他的魂魄，不断地朝着那把碎的魔剑施法。

一万年过去，魔剑始终不肯回应她。

两万年过去，她好似有些平静，渐渐接受了南海枯死的竹林，已然碎的净瓶。

只是她仍旧没有停下施法，在天地之间徒劳地搜寻尤邈的魂魄。

第三万年，凤后芙绫诞下一位小殿下，她去道贺之时，察觉到一丝淡薄而熟悉的灵气。同年，她开始化作不同的样貌，变作不同的侍伴在那位凤凰小殿下的身侧，看他逐渐长大。

麟逍两岁的时候已经十分依赖她，她陪着那孩子在昆玉宫里玩耍，生得玉雪可的小孩子刚会走路，一点也不像只凤凰，反倒像只白白胖胖的幼鹅，走路摇摇摆摆。没走几步，就摔个跟，他也不哭，就笨拙地爬起来，朝她伸出短短的胳膊，一双黑亮的眼眸期盼地看着她，声气道：“抱……抱……”

观音看他良久，半晌没抱他，他就固执地朝她伸着胳膊，也不哭闹，只是齿不清地不断重复：“抱……”

观音没由来地叹了气，俯身将那小小的团子抱起来，麟逍这才喜笑颜开，立刻抱住她的脖颈，埋在她颈窝闻她身上那熟悉的淡淡清苦气息。

待到麟逍十八岁时，她已不知换了多少张面容陪在他身边，昆玉宫的侍并不怎么更换，但麟逍从不注意，也并未察觉他身侧的侍每两年便换了一张新面孔。

观音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下意识不想陪伴他很久，但又的的确确在他身边待了多年。

一转眼竟已过了万年。

她看他众星捧月般地长大，看他呼朋唤友，同龙在云海里看星河迢迢，看他在里长成恣意明亮的少年。那张脸和尤邈没有半点相似，那双眼也不似尤邈一般固执倔强。

尤邈是锋利桀骜、满身孤寂的，麟逍却是柔和稚气、从不孤单的。

观音知道他们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麟逍每千岁时她每每送上贺礼，久而久

之，麟逍也将她当作亲近的长辈，偶尔来南海拜见她。

但他来了那么多次也没有令南海的竹林复原，魔剑的剑灵也从未为他出现。

她不得不认清——麟逍不是尤邈。身份高贵的凤凰不可能是那只绝望死去的魔。

她只是习惯了看他，习惯带有一丝期望。

决不是期盼尤邈死而复生，只是……只是期盼她的竹林重生，净瓶复原。

但到底是不可能的，在麟逍两万岁的生辰当，她离开了昆玉宫，再也不守着他了。

没曾想他竟坠了孽海。观音有些想去看他，但纠结半晌，还未去昆玉宫便收到如来的传召。

那被禁闭之时，如来竟允许她暂理冥府之事，她毫不客气地将冥君暂时关押在十八层地狱的那些男打了畜生道，这才施施然回了南海禁足。

她知道如来不会拿她怎样，就算是天帝来了也得给她几分薄面，如来更不会降罪于她。

每隔五千年如来便会召见她，扔出些许问题。

今，他又问她：“四万年已过，观音，你还认为是他们自作自受吗？”

“自然。”她依旧给出相同的答案：“凡为了利益做出些自相残杀的事再寻常不过，世尊为何总要揪着不放？”

如来默然，看她空手而来，于是问，“你的净瓶呢？”

她佯作恍然：“世尊召见，我匆忙而来，忘了带。”

两相无言，如来叹道：“他死了，你当真不悔？”

观音没有一丝犹豫地回道：“不悔。”

如来看向澄泉里始终不曾圆满的弯月，摇道：“你对他真的无心？”

观音从容道：“无心。”

麟逍不知不觉又是满面泪痕，他站在那池澄泉中，清晰地听见观音说不悔，道无心，背上的伤疼痛难忍，眼泪便滴滴落在澄泉之中，搅了那晃的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