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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家门,我听到楼道里,他们俩一前一后的、沉稳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我没有睡着。我只是睁着眼睛,看着窗外那片被雨水打湿的、无尽的黑夜。 我不知道他们去了
多久。在孩子的世界里,等待的时间总是被无限拉长。我只知道,当妈妈一个回来的时候,我房间里那只小小的闹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
她回来的脚步声,很轻,很轻,像一只怕惊扰了谁的猫。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洗漱,也没有开客厅的灯。我从帘子的缝隙里,能看到她就那么站在门的黑暗中,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雨水淋湿了的、孤零零的石像。她站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她要在那里站到天亮。
然后,她动了。
她没有走向卧室,也没有走向卫生间,而是径直地、像梦游一样,走到了那台红色的拨盘电话机旁。
我看到她拿起听筒的手在微微地发抖。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这一次,她没有沉默,也没有客气。她的声音,是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混合着哭腔、委屈和某种孤注一掷的颤抖。
“喂?”电话那,传来那个熟悉的、沉稳而又温和的男声。
妈妈没有立刻说话。她只是紧紧地握着听筒,我甚至能听到她急促的、努力想要平复下去的呼吸声。
“……吕局长,”终于,她开了,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颤抖,“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您。”
电话那沉默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很自然的、带着关怀的语气问:“到家了?雨很大,没淋着吧?”
“没……没有,谢谢您送我回来。”妈妈的回答,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然后,是一阵短暂的、却又无比漫长的沉默。我能感觉到,妈妈正在组织着她的语言,那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
“那个……吕局长,”她再次开,声音压得更低了,仿佛怕惊醒什么一样,“刚才在办公室……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您别误会。”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意思,我只知道,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急于解释的恳切和一种害怕对方真的误会了的恐慌。
“我就是……就是觉得,太晚了,孤男寡的,影响不好。”她找了一个很蹩脚,也很正确的理由。
电话那,似乎说了些什么。我听不清具体的内容,因为那个男
的声音总是那么沉稳,穿透力不强。但我看到,随着电话那
的话语,妈妈那原本紧绷的、像要断掉一样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放松了下来。
她紧紧抿着的嘴唇,微微地张开了。她那双一直盯着地面、不敢抬起的眼睛,也慢慢地,抬了起来,看着面前那片
空无一物的、黑暗的墙壁。
电话那又说了一会儿。妈妈只是“嗯”、“嗯”地应着,声音里的那种紧张和恐慌,正在一点点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混杂着愧疚和某种如释重负的复杂
绪。
最后,我听到妈妈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说:“……我知道了,谢谢您。您也……早点休息。”
她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妈妈还举着那个已经没有了声音的听筒,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看到,她慢慢地,把听筒放了回去。然后,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台红色的、冰冷的电话机外壳。那动作,像是在抚摸一件滚烫的、却又舍不得放手的烙铁。
过了很久,她才转过身,走进卫生间。
哗哗的水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我知道,她想洗掉的,不仅仅是身上的雨水,更是那份让她无所适从的唐突以及那份因为自己“坚守了底线”,却又仿佛误解了别的、巨大的、无处安放的愧疚。
我用被子,死死地蒙住了自己的。
那时候我还没明白。
在成年的世界里,有些拒绝,并不是结束,它恰恰是另一场更漫长、也更磨
的拉锯战的真正开始。
(7)
那个冬天似乎格外的漫长,但也终有尽。当家属院窗外那棵高大的香樟树,重新抽出
绿得近乎透明的新芽时,春天终于还是来了。
我的生活,也似乎随着季节的更替,重新回到了某种固定的轨道上。妈妈依然忙碌,但那种紧绷得仿佛随时会断裂的神经质,似乎被她用一种更强大的、后天习得的平静给包裹了起来。她会在夜里,一边听着复读机里流淌出的、舒缓的钢琴曲,一边在灯下,一丝不苟地用红蓝两种颜色的笔修改着那些我看不懂的税改流程图。
而我,则重新回到了学校,回到了那个由笔灰、课间
的广播声和同桌曾文静身上淡淡的墨水香味所构成的、熟悉的世界里。
曾文静的病,在开学后不久终于好了。但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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