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妈妈不再
夜拖地,也不再对着饭碗发呆。她又恢复了那个一丝不苟的税务
部模样,每天准时骑着那辆永久牌自行车去上班。只是,她比以前更沉默了,也更忙了。她桌上那些关于“税改”的文件,堆得更高了。
我也重新回到了学校,升上了四年级。
我的同桌,依然是曾文静。
曾文静和我,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
。她就像是那种养在窗台上的、需要
心呵护的茉莉花,
净、文静,身上总有一
淡淡的、好闻的香味。她的爸爸妈妈都是我们县一中的老师,是真正的文化
。她每天都穿着
净的连衣裙,
发上别着不同颜色的蝴蝶结发卡。她的铅笔盒是双层的,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削得尖
尖的中华牌铅笔和一块雪白的4橡皮。
而我,则更像我们家属院墙角那棵野生的、没
打理的香樟树。我的衣服总是洗得发白,铅笔也总是用到捏不住了才肯扔掉。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喜欢跟我说话。她会把她妈妈从上海带回来的、带着英文包装纸的糖果,悄悄地塞给我一颗。她也会在我因为答不上问题而被老师罚站时,偷偷地在下面对我做鬼脸。她是我们班唯一一个,没有嘲笑过我“没有爸爸”的同学。
她就像那个夏天里,唯一透过乌云,照进我生活里的一缕阳光。
那个周二的下午,自习课上,我正在和一道复杂的应用题较劲,曾文静用胳膊肘轻轻地碰了碰我。
“何晨,”她压低声音,像只小猫一样在我耳边说,“这个周末,县里的新华书店,不是要开一家分店吗,就在咱们学校附近。我听我爸爸说,开业那天会有很多新书,还有打折活动。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我犹豫了一下。新华书店,在我印象里,是一个明亮、
净,但又有点让
望而生畏的地方。里面的书都用塑料封皮包着,很贵,我只在开学时,才会跟着妈妈去买教辅材料。
她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又小声补充道:“我妈妈给了我十块钱,让我自己去买一本新出版的散文集,我上周在《中学生阅读》上看到推荐了。我们可以一起挑,剩下的钱,我请你喝亚洲沙示。”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黑葡萄,让
无法拒绝。我点了点
。
就在我点
的那一瞬间,一个黑影笼罩了我们的课桌。我一抬
,就闻到了一
混杂着汗味和某种我不熟悉、但感觉很“洋气”的古龙水味的陌生气息。是林海峰。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们旁边,身边没有跟着他那两个惯常的小跟班。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踢我的桌子,也没有用那种轻蔑的眼神看我。他只是把一只手,重重地按在我的桌角上,身体前倾,看着曾文静,脸上挤出一个他自以为很潇洒的笑容,露出一
因为吃了太多糖而有些发黄的牙。
“又去看书?那些字有什么好看的,都是骗
的。”他的声音很大,像是生怕教室里其他
听见,“我爸给我搞了台电脑,联想的!白色的!还能上网呢!你们知道上网是啥不?就是能跟全世界的
一起玩一个游戏,你在里面可以当国王,也可以当魔法师,比看那些假
的故事刺激多了!”
“全世界”,这个词,在2000年的我们这间小小的教室里,不亚于从天而降的外
星飞船。全班同学,包括我,都投去了震惊和羡慕的目光。
林海峰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他从他那个看起来就很贵的、带有很多拉链的书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扁扁的塑料盒子,里面装着一张闪着银光的碟片。“看见没?《万王之王》!台湾那边过来的,要用专门的代理才能玩!我哥帮我搞的号。周末来我家,我带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世界。”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瞟着曾文静,那眼神,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是一种急于找到同类的、不容置疑的炫耀。
我看到曾文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表
。那里面,有作为孩子对新奇事物的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本能的、来自书香门第的矜持和抗拒。她能分清,“当国王、当魔法师”和爸爸
中那些“陶冶
的文学作品”之间的区别。 “谢谢你,林海峰,”她小声而又礼貌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小大
般的认真,“不过我爸爸说,玩物丧志,虚拟世界的东西,终究是假的。”
林海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大概没想到,自己抛出的、足以让全班同学疯狂的“新世界”,会被如此轻描淡写地、甚至带着一丝智力优越感地拒绝掉。他脸上的肌
抽动了一下,那
被驳了面子的恼怒,开始在他眼里聚集。
但这一次,他没有发火。他只是收起了那副炫耀的姿态,看着曾文静,又看了看我,然后用一种近乎“恨铁不成钢”的、自言自语般的语气说:
“假的?那什么是真的?听那些咿咿呀呀的
歌?”
说着,他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银灰色的、扁扁的金属盒子,还有一副白色的、线很细的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