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八骥

不行！

程宗扬叫道∶这可太便宜你了！

这只是利息。

萧遥逸扯着程宗扬，边走边道∶程兄帮我们兄弟送回三哥的骨灰，带回紫姑娘，又送了枝龙牙锥。大恩大德，小弟没齿难忘。我想来想去只能以身相报了。咦？程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胃里难受，想吐吗？

孟非卿一走，萧遥逸就像开锁的活猴。几个起落跳到舟上

，意气风发地说道∶去青溪！

程宗扬眼尖，看出舟子已经换了萧遥逸手下的随从。这小子看似荒唐，其实心细如发，难怪建康都把他当成声色犬马的执裤子弟，对他与星月湖的关系浑然不觉。

月出东山，玄武湖一望无际的水面波光潋滥。清凉夜风拂过湖水，浅浅的沙洲畔，青色的芦苇随风摇曳，苇尖洒满水银般的月色。

萧遥逸扔下玉带，解开袍服，大笑道∶如此月色，岂能无歌！

他从舟中取出一张古琴，就那样坐在船，把琴横在膝上，综综拨了几下，接着一串流水般的琴声从他指下淌出。

月没参横，北斗阑！亲在门，饥不及餐！

萧遥逸扬声唱道∶欢尚少，戚苦多，以何忘忧？弹筝酒歌！

萧遥逸的放形骸感染了程宗扬，他也解开外衣，一边挤开萧遥逸∶让我来给你唱一个！

萧遥逸怪叫道∶我这琴可是价值千金，你会弹吗？

一张琴有什么大不了的？不知道我是麦霸啊！

什么麦霸？

这你就别管了。

萧遥逸也不在意，随手把那张价值不菲的古琴扔过来。程宗扬麦霸的水准仅限于把歌词嚎出来，古琴这种高科技对他属于传说。他把琴往旁边一丢，坐在船想了片刻，然后拍着船板唱道∶道不尽红尘舍恋，诉不完间恩怨……

萧遥逸哈的大笑一声，这是什么曲子？

程宗扬也不理他，扯开嗓子迎风放声高歌，当他唱道∶江山更美，哪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

萧遥逸的嘻笑变成惊笑，等程宗扬接着嚎道∶好儿郎，浑身是胆！壮志豪四海远名扬！

萧遥逸也扯开嗓子，跟着嚎道∶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啊！西边黄河流！

这小子聪明绝顶，对音律更是别有灵犀，虽然是一次听到这首歌，但程宗扬每句开个，他就能跟着把曲调哼出来。等程宗扬唱第二遍，萧遥逸无论曲调还是歌词都已经滚瓜烂熟，唱起来音准意昂，活像自己的老师。

一群野鸭被这两个打狼一样的歌声惊扰，嘎嘎叫着从芦苇丛中飞起，在月色下渐渐变成黑色的小点。

歌声渐止，萧遥逸意犹未尽地哼着曲调，叹道∶下里未必不能动听，这曲子虽然俚俗，但别有风致。江山更美，哈哈！程兄好胸怀！

这么狂嚎可是桩费神费力的大活，以前自己嚎完总要喘几气，喝点水润润嗓子，但这会儿程宗扬只觉胸气满满的，再嚎上两小时也不会累。他笑道∶你的‘月没参横，北斗阑’也不错。就是没有美儿。

美儿有的是！

萧遥逸长声吟道∶野有蔓，零露溥兮。有美一，清扬婉兮……

轻舟像贴在镜面上一样，滑过玄武湖宽广的水面。远处，晋宫台城的城墙隐约在望，湖上连绵的芦苇一直延伸到城墙下。忽然，芦苇中出一条小舟。乌黑的船篷前一盏纱灯并未点亮，但仍能看出是秦淮河花灯的式样。

发现这边的小舟，那条乌篷船犹豫了一下，想退回芦苇中。萧遥逸一眼看见，笑道∶美儿来了。

说着他放开喉咙，喊道∶那边的花船！还躲个什么？过来吧！

船后的舟子摇动舟楫，乌篷船慢慢靠近。两船并在一起，萧遥逸一足勾着船栏，毫不客气地探过身体，一把掀开布帘。

帘后露出一张姣美的面孔，那子嫣然一笑，柔声道∶公子。

萧遥逸怔了一下，然后笑道∶生何处不相逢！程兄，竟然是你的老相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