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肆·失鹿（二）

天上地下都没有她。

元载终于知道了当年萧婵在长安一夜间寻不见他的踪迹时是何等心。

被世上所有抛弃，都抵不过这一刻的痛苦。

“阿婵！”

他顾不及颜面，在众军面前喊她的小字。但回应他的只有盘旋在楼的乌鸦。

升到最高，光之下，容不得一丝影。

午时已到。

忽而城楼下喧哗起来，羽林卫群中奔驰出一袭黑袍，那骏马比中原的马跑得更快，却是乌孙进贡的大宛马。

黑袍的兜帽摘下，漏出一张脸。羽林卫顿时寂静了，眼睁睁看着那影穿过城门、径直往皇城外驰去。

是萧婵。

萧梁的监国长公主、千辛万苦爬上最高位置的，如今竟抛下皇城逃跑了。

是畏罪么？既然她骑的是大宛马，那么或许传闻中她与北境勾结也是真的。羽林军寂静，但越寂静，越是心惶惶。那是内心正在瓦解的对萧梁的忠诚，比什么强大的敌军都可怕。

元载站在城，怔怔地看着那飞驰的黑影，在他咫尺之遥的城楼下，却远得像这辈子再不能到达。

萧婵是怎么想的。

她为何丢下他。

“殿下。”

身后有叫。

“殿下会回来！”元载嘶吼。

但身后又叫了一声殿下，这次声量大了，元载终于回，想起他自己是东海王，身为王侯，也是“殿下”。

那喊他的是羽林军的中郎将，半跪在地，手里拿着一支箭，身后哗啦啦跪下去一片，动作划一，像是准备许久。

“恳请殿下杀逆贼！”

“恳请殿下杀逆贼！！”

那一声声呼喊盖过所有，元载心中响过惊雷。在这一刹那他顿悟了什么，看向那中郎将，对方向他会意点，嘴唇开合却没有声音，元载读懂那几个字时，眼前一黑。

“是长公主的意思。”

这一切，都是她早就布置好的。就连他会站上城楼找她，也是算计好的，萧婵太过了解他，甚至连最后的身份秘密也告诉了自己。

筹备这么久、布局如此缜密，都是为了把所有弑君的罪愆都转移到自己身上、从而将他推到那个不可推拒的位置，在她不在时，替她守住大梁。

没有她的大梁。

元载喉腥甜，接着一血涌上，溢到唇边。他笑了。

“殿下！”羽林军慌了。

“我不是什么殿下。”

他一次，眼居高临下却冷淡至极，像天底下再没有什么值得的东西。那支箭被他接过，拿在手里，接着是弓。张弓搭箭，他站在城，看到那黑色身影已快跑出皇城守军的程之外。

只要一箭，这一箭出去，就算不中，城楼下的就成了臣贼子，可诛。

这是他陪她演的最后一场戏。就算他演到这一折，才晓得与她对戏的不是自己。

“阿婵，回看我。”

他在心里默念，而就在那一瞬，马上的回了。

素面朝天的萧婵回远远看向城楼，像只悲哀的鹿。那意味长的一眼。把他这辈子望穿。

弓弦绷紧之后松开，箭飞驰如流星，比所有骏马都快，比命运都快。

但箭簇擦着她发丝飘过，只斩断了她一条玄色发带。

元载俯身吐出一血，城万箭举起，他又强振作起来，怒吼出声。

“让她走！”

他的鹿终于逃了，逃离了这座困了她二十六年的囚笼。

眼睛不知为何模糊起来，或许是泪，或许是血。他不愿细想，只是低笑出声。

***

谢玄遇站在城门前，看到城乌鸦飞舞。

“首座，快走啊，马车来了。”

“等等，城中像是出了事。”

他勒马站定，龙首原是长安制高点，他俯首就能瞧见棋盘格般错落的街道，与街道上熙攘不绝的群。但今长安安静得诡异，像是有大事发生。

“能有什么大事？除非长公主甩手不了。”赤鸫叉腰。

谢玄遇却在那一瞬眯起眼，目光锁定在其中一条巷陌。那里有个黑点在极速移动，身后跟着紧追不舍的十几个黑衣禁卫，穿着却不像羽林军。再细看那被追的时，他瞳孔陡然睁大，旋即策马就往龙首原下飞奔。

“唉，首座，等等等我——”

他几乎是不要命地往那巷陌的方向跑，待追兵见对方快出了城时大喊关城门时，就掏出手里的木牌大吼一声御史台有令在手不得关城门，城上的一时恍惚，不知该信哪边，又觉得哪边都是假的。

而那黑衣影子就趁着这空档策马一跃而起，从城门下飞过，稳稳落在地面，谢玄遇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