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春草】（00-03）

糕的，是

她并未意识到自己身体这些危险而细微的变化。十九岁的孩儿，究竟无法和浮

沉宦海三十余年的相比。她不知道，这一副比春宫画更为活灵活现的投影，这

一场并不算十分激烈的战，是李林甫故意要她看的。

柔的呻吟仍在继续，房间一角的更漏则在自顾自地滴水。细细的水声规律

而枯燥，永不断绝，是这旖旎无限的长夜里，惟一固守着寂寞和清冷的东西。

第二章红攒黛敛眉心折

楼高不见章台路。渐升而高照，阳光移过绿窗纱，温热地透进内室，再

移过井畔梧桐、窗前木兰，投下清浅树荫、扶疏花影，最终在院墙那边沉下，便

是一天的光景。而如此长之中，裴璇每天惟一的消遣，也只是将七宝博山炉中

的沉水香，换作灵犀香或者阿末香而已。李林甫进晚年后远不若早年清俭，一

门上下尽皆豪奢肆欲，是以李宅荟萃天下奇香，甚或还有几间卧室是以檀香为栏，

以香涂墙，裴璇不愿与谈，每便只对着这些香料打发时间。

令她诧异而又庆幸的是，那以后，李林甫并未再召唤过她。有时池亭轩榭

间偶然遇上，他多半只冲她温和地笑笑，或只是拂袖匆匆前行，甚至一语轻薄也

不曾有过，简直像忘记了她是由他强夺至此的。裴璇庆幸之余，偶尔也不由想起

那他待自己的姿态，随即脸红耳热，又怨愤难抑，最终便忍不住拿死物出气，

内宅的杯盏倒被她摔了不少。

便这样过了十来天，明天就该是上巳佳节，春光盛极，唐风俗多要举家出

外踏青游赏。裴璇虽然心极恶，却也有些期待。她正对着盛降真香的细磁器发

呆，柔走了进来，轻声道：「阿璇。」裴璇憎恶她仅次于李林甫，皱眉背身。

柔并不计较，只急声道：「你怎的还不换过衣裳？」「什么衣裳？」裴璇

厌烦地皱眉，「明才是上巳。」「你……莫非还不知夫还家的讯息么？」柔

顿足，抓住她肩膀，罔顾裴璇的 挣扎，「你是活在武陵源里的么！夫前些

去了 神都表亲家中，今她车舆转西京，已见过郎君们和娘子们了，此刻该

你我姊妹们行问安之仪，你……你怎……」柔不及多说，便自顾打开裴璇的奁

箧，匆匆拣了两件衣裙，「你快些换过！」裴璇烦躁道：「谁是你的姊妹。」尽

管心知要活下去，就不能得罪李林甫的夫，但她究竟受现代文化浸润，根本

难以接受妾室这个天外飞来的身份。柔见话不协，拉起裴璇就走，她平素言语

娇媚温柔，此刻用起力来裴璇竟也甩她不开。裴璇一路怒叫，柔只是不理。

绕台榭转廊，未到正堂，裴璇也已隐隐感到今天宅中气氛颇不常，竟是

半点声也不可闻。她碎步绕过墙，却见正堂门廊外，乌压压跪了一地的，

一眼看去尽是云鬓花容，看装束都是妾侍，总有二三十名。阶上两名侍的中间，

站着一个约摸六十的老，那老披着淡紫帔子，穿件朱红樗蒲绫窄袖衫，下

着大撮晕纹彩缬花裙，足着云锦履，乍看去便似一盏色彩斑斓的花灯。裴璇虽

有些恐惧，还是未能忍住笑意，唇角微微上勾，这笑意被老和柔同时收眼

底，老脸色更加铁青。柔眼中露出怯惧，低声道：「快跪下！」说着先跪下

了，裴璇愣了一愣，颇不愿地照做，暗骂：「老妖婆，你也不怕折寿！」

却听一个苍老的声音淡淡道：「柔，你素来知礼解事，今缘何来迟？」

柔顿首道：「夫，……在房前，见到有只燕儿向着正堂的方位且舞

且鸣，十分稀罕，心知定是夫 归来，连宅中燕雀都觉欢喜安乐，便贪看了片刻，

想着要将这异兆说与夫听，故此误了拜见夫的时辰。」说着连连叩。

众皆低着，看不见李夫脸色，只听她默然不语，众各各心惊胆战，

大气也不敢出一。半晌，才听她轻轻笑了一声，缓缓道：「柔报喜之心可嘉，

责罚便可省去了。但同是一体姊妹，她们不曾提点于你，亦有过错，当各

责十杖。你便瞧着罢。传杖！」「十杖」二字一出，众脸上尽皆露出无法克制

的惧意，随着四个健壮仆将刑床抬进来，那份惧意越来越浓。

柔慌忙道：「夫……罪在身，万望夫宽恩洪量，宽宥诸位姊妹，她

们的杖数……便由柔一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