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邯郸陌上九月秋（六）

沙作响。

原中卿、左伯侯等留在里外，看管马匹。严猛前引路，荀贞、荀攸、辛瑷、典韦、宣康五在后相从，六步里中。里中农宅参差不齐的分列在里路的两侧，乡下农宅比不上县里，筑有院墙的寥寥无几，绝大部分都是用篱笆围院，院中多植有桑、梨之树。桑叶渐落，梨正熟时，放眼看去，眼尽是大大小小挂在枝的黄梨，梨香混清凉的风中，沁心脾。

桑、梨树下，或有老者晒暖，或有在忙家务，有的家屋中时不时穿不出轰然叫喊，却是乡在聚集博戏。严猛跟着赵云来过这里很多次了，乡里中的皆认识他，从篱笆院里看见他，好说笑的便凑近篱笆与他说笑几句，不好说话的便只打个招呼。不管是说笑的还是打招呼的，看向荀贞等的目光都透着好奇，有问道：“是来找子龙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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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猛大声答道：“这几位是豫州来的客，专程来找我子龙兄的。”“豫州”两个字咬得很重，显是在暗示赵云的名声已经传到豫州去了，说这话时，他一脸的与有荣焉。

荀贞微笑着冲这些乡民点，以此回应他们的好奇。

从官道上远望，乡里中比较冷清，到乡里中，荀贞发现里中的住民还是有不少的，不过有好多家都是只见老弱孺，或者只有青壮、少年，不用问也知此必是在中失去了亲的，有几户家甚至屋门紧闭，不见影，也不知是外出了，还是全家亡在中了。

在乡民们好奇的目光中，严猛带着荀贞等来到了里路左边的一户民家院外。

这户家亦是用篱笆为墙。院外篱角有几个孩童在玩耍，见荀贞等走近，一哄而散。行到院外，荀贞等闻到一清幽香味，却不是梨香。

诸举首观之，尽皆惊奇，却竟是院中的一株大梨树开了花。

这株梨树甚高，高出屋顶了一大截，树粗壮，需得两合抱，树冠就像冠盖大伞似的把整个院子笼罩其下，大大小小的梨子沉甸甸地挂满枝，压得树似都弯曲了。便在泛黄的叶子与黄糙的梨果间，好些个枝上盛开了点白色的梨花，仰观之，点点簇簇，十分可。

秋天梨花开，实为少见。荀攸、宣康诸啧啧称奇。

荀贞没顾上这树梨花，他被梨树下的一吸引住了目光。

梨树下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跪在席上捧卷读书，他读得很投，没有注意到荀贞等。

严猛早知赵云家的梨树在今秋开了花，一路上却忍住不说，所为者就是想看到荀攸的诧异惊讶，这却是近似孩子气的一种表现。他很满意荀攸等的表现，得意地咧嘴一笑，正待推篱门内，荀贞止住了他，把手指竖在嘴边，轻声说道：“嘘，别说话，别动。”倾耳听院中梨花下的少年读书。

这少年读道：“晋灵公不君，厚敛以雕墙，从台上弹，而观其辟丸也，宰夫胹熊蹯不熟，杀之，置诸畚，使载以过朝。”读到这里，他叹了气，说道，“为君者不行君道，亡国之兆。”接着读道，“赵盾、士季见其手，问其故，而患之。将谏，士季曰：‘谏而不，则莫之继也。会请先，不，则子继之’。”读到这里，点说道，“灵公虐无道，与其两共谏，不如一先谏，这样的话，如果公不纳谏，尚有余地。士季这是老成之言。”

秋风清吹，梨花舞落，落在这少年的肩、席上和竹简上。这少年没有在意肩的梨花，只轻轻拂去了落於书简上的花瓣，继续读道，“三进，及溜，而后视之，……。”

“晋灵公不君”云云，这段文字出自《左传》，讲的是晋灵公不行君道，荒银虐，赵盾尽忠劝谏，反而惹来了杀身之祸，不得不逃亡，在逃亡的路上，赵盾的从弟赵穿杀了晋灵公，赵盾听说后便又返回了晋都。这一段故事在史书上很有名的，即所谓之“赵盾弑君”。

荀贞、荀攸、辛瑷、典韦、宣康、严猛诸在篱笆墙外静静听这少年边读边议。

很快，少年就读到了晋灵公遣刺客刺杀赵盾的地方：“公患之，使鉏麑贼之。晨往，寝门辟矣，盛服将朝。尚早，坐而假寐。麑退，叹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贼/民之主，不忠；弃君之命，不信。有一於此，不如死也！’触槐而死。”

晋灵公厌烦赵盾的一再劝谏，就派了鉏麑去刺杀他。鉏麑在清晨潜赵盾的家中，看见赵盾已经穿好了礼服准备上朝，因为离上朝的时间还早，和衣坐着在打盹，他就退了出去，感叹地说道：“这么早就起来准备上朝，时刻不忘恭敬国君，真是百姓的靠山啊。杀害百姓的靠山是不忠，背弃国君的命令是不信。不忠不信中有一样，还不如去死。”遂撞槐自杀。

这少年读罢长叹，惋惜地说道：“赵盾不忘恭敬，是个忠臣，鉏麑触槐而死，是个义士，有这样的忠臣却派去刺杀他，有这样的义士却不能让他死得其所，晋灵公不会用啊！”

他握着拳往席子上击了两下，似在痛惜赵盾和鉏麑的遭遇，不过随即便又振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