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宸妃之死

的王族公子想象不到的凄惨，是她记了一生一世的刻骨铭心。

她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恨。她也曾经心里有恨，有那不甘不服之气，恨上苍待她不公，不服为什么她不可以掌控命运？为什么不能当皇帝？看这江山，她执政这些年，是好了，还是坏了？她做得好，为什么不能由她说了算，而不断地迫她还政！

但她说，她也不甘心，她想通了。她从辅佐先帝到垂帘听政，这些年来所付出的一切，青史为证，天下为证。只有她完全相信自己无愧于心，她就能够与这个世界曾经给予她的所有不公平的待遇和解。

她说，惟演，放过自己吧。你素来以吴越钱氏为傲，你的复仇不过是不甘心罢了。但恢复钱氏荣光，并不一定就是通过一时权力的争夺，若能造就千秋的功业，让钱氏令名永存，才是你对祖先和父辈最好的回报吗。

记得太后执着他的手，对他说了一句话：“惟演，你我君臣善始善终！”

他没有走，是因为他不甘心，他仍能力挽天回。

他断断没有想到，三天前上阳东宫，李宸妃三十年的心曲吐露，令他陷了茫然。他这一生，要的是什么，等的又是什么？

在这个夜里，钱惟演听着外面轻风吹落花瓣的声音，听着间低低的虫鸣，看着身边的妻子，只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消失，只剩下他们夫妻二。有许多事他曾经以为很重要的，忽然间不再重要。

他将妻子拥怀中，轻叹道：“玉笙，你一直喜欢牡丹花，成亲时我曾经对你说，等我俗事了结，我就带你去洛阳看牡丹花。可是三十多年过去了，我对你许下的承诺，都始终完成不了。这些年我知道你一直在种牡丹花，种了满园子的牡丹花，却一直种不好。你一直都在等我带你去洛阳看牡丹，是吗？”

钱夫浅浅一笑：“其实在京城，也能够看到牡丹花。”

钱惟演看着妻子，执手许下了诺言：“我这就带你去洛阳看牡丹，我们就住在洛阳，天天种牡丹花，好不好？”

钱夫抬起来看着丈夫：“相公，真的吗？你怎么能够离得开京城呢？”

钱惟演淡淡一笑：“怎么不能，真的下了决心，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什么事，是放不下的。”

“这不是真的！”太后盛怒之下，将折奏掷还钱惟演。

钱惟演缓缓弯腰，缓缓拾起奏折再奉上：“这是真的，臣决心已下。”

太后不能置信地看着他：“为什么？”

钱惟演淡淡地道：“臣答应臣妻去洛阳看牡丹，三十年了，臣却一直没有践约。如今臣已经时无多，臣希望在有生之年，完成她的心愿。”

太后冷笑一声：“只是看牡丹花，这么简单的理由吗？我准你的假一月，三月洛阳春暖花开，你看完了就回来吧！”

钱惟演叹了一气，将奏折放在御案上，看着太后：“臣不认为，臣还有必要回来！”

太后看着他：“为什么没有必要，你是我最倚重的。”

钱惟演淡淡地道：“太后国政早定，焚图以示天下，朝野心安定，臣、不知道自己继续留下，有什么意义。”

太后站了起来，敏锐地想到了什么：“李宸妃对你说了什么？”

钱惟演淡淡地说：“她说什么并不重要，臣只是忽然感悟到岁月无，一转眼，已经是将近五十年过去，臣也该是走的时候了。”

太后怔了一怔，跌坐在御座上，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怅然地道：“是啊，距离太平兴国八年，将近五十年了。逝者如斯，竟是如此地快！”

钱惟演沉默着，逝者如斯，五十年了，竟是如此地快。

太后沉默片刻：“惟演，你不能走。先帝离我而去，刘美也离我而去，我、我的身边只有你了！”

钱惟演温柔地看着她，五十年了，相识相知，相互扶持也相互猜疑，谁也没有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长，太长了，长到应该离开了。钱惟演无声地叹息，看着太后：“正因为如此，臣不能再留下来。太后羽翼已成，已经不需要臣了。”

太后忽然怒：“你不要再臣来臣去了，你我此刻不再作为君臣，难道就不能再谈了吗？”

钱惟演微微一笑：“是太后那亲临臣的府第，对臣说，你我君臣，善始善终。君臣分际，原是早已经定下，又怎么改得了？”

太后按桌站起，视着他：“我到现在才明白，纵然先皇一直视你若手足，可是，你终究忘不了吴越王钱俶的死，四十多年来，你一直对赵氏皇朝怀恨在心。”

钱惟演心巨震，他抬看着太后，蓦然间，当年紫萝别院的往事又涌上心。那一夜，钱惟演对少年刘娥说：“生的际遇，实在是不可知到了极点……小娥，上天留你命，你绝不可轻贱了它。生永远都会有转机……等待、忍耐！而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你要保护好自己……帮助襄王，去得到能够掌握自己命运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