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九章 于不练剑时磨剑

想到那个躺在病榻上的小师弟。

田湖君心复杂。

站起身后，瞬间抖散一身衣裙上的汗水污渍。

她向前走出几步，站在地下河畔，陷沉思。

在刘志茂和顾璨这对师徒中，田湖君内心感，其实更倾向于小师弟顾璨，而不是那个城府沉、为了大道谁都可杀的师父，而且会杀得让莫名其妙，临死都不知缘由，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反观顾璨虽然桀骜不驯，不会真正做生意，可她田湖君只要持之以恒，反而容易付出一分，得到意外之喜的两分回报。小师弟到底还是个孩子，能够应付那些看似盘根错、实则浮于表面的各方势力，可尚未真正了解隐藏在书简湖水底的那几条根本脉络，那才是书简湖的真正规矩。顾璨不会用，只会杀，不会守拙守成，只会一味进取，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所以理智告诉田湖君，顾璨身上可以押重注，但绝对不可以倾家产去支持顾璨，他太喜欢剑走偏锋了。

她田湖君远远没有可以跟师父刘志茂掰手腕的地步，极有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希望等到那一天。

田湖君其实很遗憾，遗憾顾璨能够在短短三年之内，就可以打下一座小江山，但是到了高位之后，还没有想着应该如何去守江山。她其实可以一点点教他，倾囊相授以自己两百多年辛苦琢磨出来的心得，但是顾璨成长得实在太快了，快到连刘志茂和整座书简湖都感到措手不及，顾璨怎么可能去听一个田湖君的意见？也许再给资质、和天赋都极好的顾璨，几十年光去慢慢打熬心，那时候说不定真正可以跟师父刘志茂，平起平坐。

可惜刘老成来了。

一下子就将顾璨和他那条泥鳅一起打回了原形。

史书上说藩镇之贵，土地兵甲，生杀予夺。

可是不可以视而不见，书简湖终究只是宝瓶洲的一隅之地，又迎来了千年未有的新格局，大风险与大机遇并存。

大骊铁骑也好，朱荧王朝也罢，无论是谁最后成为了书简湖的太上皇，都希望能够拥有一个足够掌控书简湖局势的“藩王”，做不到，即便成了江湖君主，就一样会换掉，一样是弹指之间，生杀予夺。

田湖君从来不觉得小师弟顾璨做得差了，事实上，顾璨做得已经让她都感到心悸和敬畏，只是做得似乎……还不够好，而大势不等。

现在大势席卷而至，怎么办？

田湖君突然想起那个住在山门的年轻账房先生。

能够稍稍阻滞洪水大势淹没书简湖和青峡岛，真能够补救吗？

田湖君摇摇。

太难了。

————

陈平安返回屋内，坐在书案后边，该搜集整理的档案都已经就绪。

暂时能够收集到的魂鬼物，也都与月钩岛俞桧、玉壶岛阳家修士谈好，朱弦府马远致尚未答应出售，可也已经许诺会收拢、筛选物，只等陈平安办成了那件事，朱弦府就可以拿出所有准备妥当的物，到时候该是几颗仙钱就是几颗，不过随着时间推移，陈平安在珠钗岛刘重润那边碰壁次数越来越多，好像鬼修马远致也有些气馁，风有所松动，打算退让一步，陈平安只要请得动刘重润登上青峡岛，他就可以先出一半积攒在招魂幡和那水井中的物，算是作为定金。

陈平安给披云山魏檗寄去的信，主要是询问买山事宜，再就是几件小事，让魏檗帮忙。

给落魄山寄去的家书，则是让朱敛不用担心，自己在书简湖并无身危险，不用来这边找他。再让朱敛转告告诉裴钱，安安心心待在龙泉郡，只是别忘了今年大年三十，喊上青衣小童和裙童，去泥瓶巷祖宅守夜，若是怕冷，就去小镇购买好一些的木炭，守夜晚上点燃一炉炭火，过了子时，实在犯困就睡觉好了，但是第二天别忘了张贴春联和福字，这些千万别花钱去买，竹楼二楼的崔姓老写得一手好字，让他写就是了，写春联和福字的红底子纸张，去年没用完，还有足够的盈余，裙童知道放在哪里。最后叮嘱裴钱，正月初一清晨，在泥瓶巷祖宅放竹的时候，不要太肆无忌惮，泥瓶巷那边家家户户院子小，门巷子窄，竹别燃放太多。若是觉得不过瘾，那就回到落魄山那边燃放，竹堆放再多，都没关系，如果嫌弃自己劈砍竹子、制作竹太麻烦，可以在小镇店铺那边买，这点钱，不用太过节俭。再就是关于新年红包，哪怕他陈平安不在家乡，可也还是有的，初一或是初二，他的朋友，山岳大魏檗到时候会露面，到时候有份，但是讨要红包的时候，谁都不许忘记说几句喜气言语，对魏先生，更不许无礼。

陈平安提起木笔架上的一支紫竹笔管的小锥笔，轻轻呵了一气，却愣了一下，放下笔，有些疼，更多还是愧疚。

桌上笔架，是陈平安随手自制，毛笔则是紫竹岛岛主的附带馈赠，当时陈平安开跟家讨要了三竿紫竹，岛主好做到底，又送了陈平安两支紫竹岛秘制的毛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