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玩耍，有长时间慢慢建立起来的由温到热的私，邓一群感觉自己的仕途就有了保障。他和龚之间的关系，一定要超过大舅子肖国藩的那份，才能更。

回想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路，邓一群内心觉得自己非常不光彩，夜静的时候，心里也会时时地自省，并为自己所做过的事做一些忏悔。如果说他和肖如玉谈恋有悖自己从课本上得来的对的理解，以及后来自己感受到的许多委屈还纯属他个行为，那么后来他挖空心思地去领导家讨好、送礼，把科技处的处长言子昌领进洗房去进行色行为，再到他想法结苗得康，请龚厅长跳舞，则完全是非常卑鄙的行径。他怎么能够这样做呢？可是不这样做我又能怎样呢？他在心里问自己。别都在做，为什么我不做？我只是这个社会当中的普通一分子，自然要随大流。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句诗在八十年代曾经发出过振聋发聩的声音，那是出于对十年浩劫发出的呐喊和最强烈的声讨。时间进九十年代，我们依然看到卑鄙的存在。我不是一个高尚者。邓一群想。在社会浊流中，我是一个卑鄙的小。我还有良心吗？良心还是在的。良心未泯。但好的心意也能铸错。他有体会。

苗得康让邓一群在刘家村负责搞养殖场。养殖对虾。他们从南方的一个县请来了技术员，资金也到位了，剩下的就是开挖虾池。那一阵子邓一群每天都往刘家村跑。虾池一定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一旦错过了时间，养殖季节过了，就是耽误一季。村民对养虾的热并不高，他们不相信能从这里面得到什么好处。乡里、村里过去也经常搞这搞那，但却从来也没有搞出什么名堂，相反，赔钱的还是农民。村里看任务派不下去，最后就强行搞摊派，每家都分一份任务。村支书向邓一群诉苦说，不这样办，他就没法开展工作。邓一群虽然不喜欢他这样简单，但任务迫在眉睫，只能这样。

邓一群那次从城里回来后，心想任务可能完成了，第二天就骑车赶到工地上去看，结果却发现池子大半都挖好了，但在中间却留了一个小岛。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正独自用车子推泥。那个看到他脸上木木的，没有表。她脸是枯黑色的，衣衫旧。邓一群在心里不由生出一怜悯。“怎么就剩你一个啦？”他问。停下来，说：“别家早完成了。现在就剩下我家的任务了。”邓一群问：“那你丈夫呢？”别家都是男在。那个苦笑一下，说：“我男生病了，在家躺了半年了。”

那天的天气不好，的，看起来要下雨的样子。看她在池里那个样子，非常吃力。“你男生了什么病？”他问。“肝癌。”她说。“治了吗？”他问。她淡淡地回答：“治也没用，家都说，这是个死病。他还不知道呢，只知道是肝上的毛病。还要治，可家里哪里有钱啊！”她说话那样平静，可能那种苦痛已经被生活压得没有了。这是一个绝症。邓一群问：“你男多大年纪啊？”她说：“今年四十五。”“你今年多大啦？”他问。她说：“四十三。”邓一群知道她正和自己的大姐邓玉梅同岁。“几个孩子？”“三个，一个男孩，两个孩。大的二十了，小的十一。”她说。邓一群问：“那孩子也该能活了。他们呢？”她苦笑了一下，说：“二十岁的老大是个闺，今年刚嫁出去。”邓一群默默，说不出话来。

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脚上蹬着一双崭新黑皮鞋的邓一群站在岸上许久，从袋里摸出五十元钱，对她说：“这点钱你拿回去给你男抓点药。”那个立即红了脸，像受了很大的污辱，说：“不行啊，不行啊，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邓一群说：“真的，我又没有给你多少，就是五十块，拿着吧。”他心里当然清楚五十元对一个农的意义。五十元在这里绝对是个大数目。

那个却坚决不要。

邓一群心里存着这样的一块疙瘩，中午在村支书家吃了饭，饭间提到这件事，并说要到那个家去看看。支书听说那家里有个病男，就说他知道，那户家姓蒋。到了那户家，看到，果然是她。三间茅屋，根本不像样子。正屋里摆着病床，那男就躺在上面。显然那个回家已经对男说了上午的事，那个男见到邓一群来，激动得要从床上下来。邓一群赶紧让他躺回去。看他那样子，的确是个病膏肓的。贫穷和疾病。邓一群看得心里不舒服，他再次拿出那五十元钱，给他。那两子死活也不肯要。支书就说：“领导让你们收下就收下。”那两子就有点不知如何是好，小心地把那钱收了起来，眼睛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恩。

这五十元对邓一群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是这五十元的确让他得到了一种心理上的快感。过去的那些卑劣和龌龊都因之化解，烟消云散，就像多年前，他在葛素芹怀孕后去医院做流，他给了经济补偿后获得的那种感觉。就在那一刻，他获得了一种心理上的满足。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形象居然是这样地高大。善良，有道德，极具同心，内心怀有一种类普遍的刻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