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去了，抽得一点也不剩。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伸出自己的左手，看到自己的五指像爪子那样难看，没有血色，而且是青色的，甚至可能会突然抽风。

陈小青给他倒了一杯水，对他轻声说：“喝点水吧。”他木然地接过了水杯，一下子就喝光了。陈小青看着他，心里忽然生出了很多同与怜悯。说真的，对邓一群，她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但也没有觉得他有什么讨厌。放回到小县城那个位置上去思考，他们是两类。她默默地又无声地给他倒了一杯，他接过来，又一气喝光了。她用很温柔怜悯的眼看着他，无声地问他是否还要。他伸着端着杯子的手。水又倒满了。他喝得虽然不再像刚才那样猛，但他却仍然不停地喝。一，又一，好像永远也喝不完。那水杯简直就不再是水杯，而像是一井了。

宿舍里只有电风扇呼啦呼啦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回去？”她问。

他慢慢地说：“明天，呃，不，我不想回去。”

她说：“早点报到好，还可以多拿半个月工资。你是要回去的。”

“我并不想回，回去有什么意思呢？我可能会留在陵州。四年了……我根本就不想回去。我不想到那个机械厂去。”他说。

她觉得他所说的话已经让不能理解了。他是必须分回去的，这样的命运怎么能改变呢？谁都想留在陵州，不要说他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学生了，即使像她这样也不能。她的书记父亲对省城可以说没有一点影响力。她开始同他。这突然的打击，让他的理智有点不正常了。他现在是个多么可怜的懦弱者啊＃蝴会不会自杀呢？他有可能会想不开的，因为这样的打击，对他来说，毕竟一点准备也没有啊。她有点想不通这时的王芳芳，怎么会突然这样。同宿舍四年，看来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她。在她的心里，萌发了意。她想她可以帮他。她说：“回去以后，也许我可以帮你。”

不，我不需要帮忙。他在心里说。他需要在她面前表现坚强。他是个男，他不需要同和怜悯。算什么？王芳芳算什么？他一切都可以不介意。他有自己的志向。他有的是，同样也不缺朋友。笑对生嘛！这一点挫折对他是小事一桩么。“我最近一直在找，想办法，我们系主任对我一直很好，他说过会帮助我。所以，我这阵子一直没走。我们班上差不多都走光啦。留在城里的是有指标的，我们班上有五个指标。”他说。这样说的时候，心里知道自己在撒谎，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只是为了保全面子，为了那点可怜的虚荣？

这样说让我很快活，是的，很快活，它让我忘掉了由于王芳芳的背叛而带来的耻辱感。他在心里说。他从来也没有感受过像现在这样撒谎所产生的快意。

“我们村里有个老乡，姓虞，他在省里工作，是省政府秘书长。”他突然说。事实上关于这个姓虞的跟邓一群并不是一个村，但倒是同一个乡。他并不了解他，他还是上高中的时候，经常听老师们夸耀这个。这个是很早就出来参加革命了，过去在省政府担任副秘书长，现在也已经退了。对这些邓一群当然不知道。邓一群只知道虞秘书长算是一个很大的领导，同时知道这比较讲原则，在老家的农村，至今还有他的两个侄子在村里当农民，另外一个侄子是中学里的老师，叫虞光明。邓一群认识虞光明，初中二年级时，虞光明到他们学校上过公开课。虞光明有四十岁了，在前村中学教物理，他一直想改行，比如到政府的某个机关担任长什么的，或在乡里当个部，但虞秘书长却一直也没有满足他的要求。差不多每个认识虞光明的都对他未来的官运毫不怀疑，是的，只要秘书长同县里的领导稍稍暗示一下，“我有个侄子在前村中学里做教师”，自然就会有一班乐意解决他的问题。虞光明正是基于上面的认识，每年都要给他这个叔叔写信、打电话，甚至亲自到省城去，尤其是看到某个部门有员调整的机会时。无数次求援后，他终于很灰心，常常对哀叹说：“我叔叔是个老古板，跟我们就像是对外一样，简直就是六亲不认。”真的，不仅他不能理解，乡里所有的老百姓差不多都不能理解，一个要是出息了，不给别好处倒还罢了，要是连自家也不给谋点好处，那么，这样的要他有什么用呢？

邓一群知道他去找就更没有可能了，但在恋的失落中，他把自己的失望绪提升了，沉浸在一片虚幻的想象中。他相信虞秘书长要是帮忙，在毕业分配问题上难度可能要小一些。他对陈小青说：“我前一阵子找到他了，他答应替我帮忙。他有个侄子做过我的老师。”

这真是一个弥天大谎。他自己在心里说。

可他说得高兴。他不想在陈小青面前丢脸，他一定要在心理上战胜王芳芳。关于这些话的后果，他没有去想，也不想去想。

他那天还说了什么，后来已经记不清了。他坐在那个宿舍里，一个劲地喝水，终于把她一整瓶的水都喝光了。她有点抱歉地看着他，说：“我再去打点吧。”他站起来，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