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节

当面说我不是烈属，还偷着鼓动孙广斌往我家跑，想看我刘永烈的笑话。这次运动得想法把他弄上台，狠狠踢他几个腚根脚，看他还敢瞎白话不？”羊羔子认为，最该挨整的是马荣和老黑：“这两个小子根本没把我刘永烈放在眼里，他们不尊重烈属，就是不尊重革命先烈，就是对抗无产阶级，就是阶级敌！哪一天斗他俩时，我刘永烈不但要踢他俩的，也练练手腕，狠狠地扇他俩的嘴子。”

虽然羊羔子恨马荣，但想扇马荣的嘴子也是很难办到的事。马荣是民兵排长，手里有三八大盖，他亲侄马向东又是文化大革命工作组的副组长，羊羔子的顶上司。别说是扇马荣的嘴子，就是碰他一个手指，就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羊羔子觉得扇老黑的嘴子还是能办到的：“老黑画三太爷，画家谱，这些都是封建迷信，他是四旧的对象。另外老黑的出身也有问题，他是刘老财撒下的种，和刘笑言是亲兄弟，别看他姓宋，又霸走地主家的，但改变不了他的地主本质，这次文化大革命，就是让老黑现出地主老财的原形。”羊羔子想象老黑现出原形的场面：“把他整上台，绑上细麻绳，戴上画有刘有权漫画像的高帽，牵着游街，红卫兵小将在他后面踹一脚，老黑扑通跪在地上，我刘永烈立在他的前，用左手拽起他的发，眼睛看着他，问他为啥欺负革命烈属？老黑准得哆嗦，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这时的刘永烈不能手软，抡起右拳，打在老黑的嘴上，啪地一声，老黑变成乌眼青，虽然手被硌疼，但为了打下地主资产阶级的威风也值得。”羊羔子知道老黑不好惹，但他知道再不好惹的也怕戴上革命者给他制作的高帽：“刘晓明好惹吗？他曾经掌握刘屯的生杀大权，现在咋地了？被驯服得像只拉狗，让他舔屎他都。只要发挥革命烈属的大无畏，和刘辉在一起，挥起阶级斗争的铁拳，再强硬的敌也不敢反抗！”

羊羔子对母亲说：“别看刘辉现在的官儿不大，很快就会变大的，他的亲密战友胡永泉可是个大官儿，从解放那天起就吃官粮。他说咱是烈属，咱就是烈属，只要跟着胡社长把文化革命开展起来，就有机会到县民政局领烈属钱。”他媳不相信这天大的好事会降临到这个普通家庭，而瞎爬子则认为是儿子对她的安慰，她说：“孩子，你也成家立业了，做事得有个主心骨，和什么相处也要慎重，别让坏拉下水。我眼睛瞎，对村里的事知道不多，但我总觉得刘辉这个不咋样。我看是不是烈属都不重要，你也别去搞什么文化大革命，安心在队里活，把工分儿挣到手比啥都强。你媳又能，工分儿不少挣，摊上好年景，咱这子不差不了。”

羊羔子听出母亲不愿让他和刘辉来往，不高兴地说：“妈，我也不小了，知道该什么，你放心，你儿子不会吃亏的事。我这样闲转一天，风吹不着，雨也淋不着，挣得工分儿不比别少。”

羊羔子媳反对丈夫游手好闲地混工分儿，她话里带刺：“这文化大革命搞的，不活也拿工分儿，和天上掉馅饼一个样，我不怕别的，就怕被馅饼砸！”

羊羔子不满老婆的态度，要发火，被他母亲制止。瞎爬子从中调和说：“你不是转悠吗？有时间到小南河和大柳树那转一转，我这几天总做梦，梦里总看见你爹，他好像就在咱家门，你替我到那里看看，省得妈心里总有个疙瘩。”

母亲的催促起了作用，但是，羊羔子去小南河，主要出于对批斗老黑的逃避。

刘辉组建文化大革命工作组，同时在刘屯建立了革命突击队。他搬出胡永泉副社长来压吴有金，强令他给突击队员记壮劳力的工分儿。革命突击队在马向东的带领下，把文化大革命的烈火烧得很旺，不但把四类分子烧得焦烂额，火又烧向了老黑等一些。

羊羔子一方面为文化大革命煽风点火，一方面躲避被烧者的反扑，被凶狠的老黑吓得溜走后，还没忘给家里割柳条。

他从小南河回来，顺道来到孤坟旁，母亲有待，他特意到这里看一看，回去把变化向母亲陈述，希望母亲以后不再提父亲能回来的事。

大柳树下，羊羔子把柳条放在树根上，用脚在树桩上蹭了蹭，踹掉两块狗尿苔，然后坐在树桩上。

树冠挡住直的阳光，让羊羔子感到一丝凉爽，他脱掉上衣，用手扇风赶飞虫，目光不经意地落到孤坟上，羊羔子感到怪：“这孤坟经过十几年的风风雨雨，他怎么冲不平呢？是谁给它培土？看来这个淹死鬼还有后，也许这个知道淹死鬼的身份。他偷着培土，又不说实，这里面有很大的秘密，说不定是隐藏下来的特务。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回去报告刘辉，说不定会得到胡永泉的赞赏。”羊羔子观察长满蒿的孤坟，发现坟上的不见了，虽然这是很平常的事，羊羔子反倒害怕起来，他的发往起竖，也离开了树桩。羊羔子强制镇定，对自己说：“我是文革工作组成员，又是突击队骨，连一个淹死鬼的孤坟都害怕，还算什么刘永烈？不要害怕，坚决不要害怕！”羊羔子把“不要害怕”念了十几遍，果真有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