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五章 北所

许显纯回到北所，先叫上茶。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

已经秋，天气转冷，不过他还是喝了大半壶的冷茶，咕嘟咕嘟大下肚，感觉那种心焦火燎的感觉好了许多。

四周到处隐隐站着些穿紫花罩甲的锦衣卫戍卒，大帽，罩甲，内穿青罗贴里，脚穿黑靴，手持大或是长枪长刀，或是手按腰刀。

只有少数的校尉按绣春刀，穿曳撒，更少的锦衣卫官，有千户以上职份的，戴乌纱帽，穿飞鱼服，或是穿大红官袍，手按腰刀侍立。

影影绰绰，怕是有过百站在北所内外，许显纯镇定了一会，咬牙道：“去看看杨涟！”

自有牢子引路，众多锦衣卫官员戍卒跟随，身边数十环绕左右，许显纯才感觉心安一些，不知怎地，他有些害怕见到杨涟等。

北所之中，没有官员能受到优待。

若是在刑部，官员会有单独的房间，打扫的净一些，可以送被褥等生活用具进来，也可以在外买饭吃，在这里，都是一样的待遇，睡卧在烂堆里，尿桶就在旁边散发恶臭，苍蝇和蛆虫到处都是，一特有的各种东西混杂的臭味熏的恶心难受，犯们不停的发出低沉的呻吟，再坚强的在这里也是如在地狱之中一样，犯多半受刑，很多在发烧，并无医治，几乎每天都有死从这里抬出去，在这里不仅仅关押官员，也有普通的百姓，各行各业的都有，一般进了这里，就算是无罪而没有银两赎，一般也是活着进来，死了才能抬出去，想完整的好好的走出这里，几乎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

杨涟是被几个牢子架过来的，他受刑太过，遍体鳞伤，身上几乎看不到一块好，大腿和前后都打烂了，成片成片的烂可以用手撕下来，身上到处是蛆虫和飞舞的苍蝇，受刑成这般模样已经没有办法站立，也没有办法坐，只能成天累的趴着，就算是这样，每天仍然要过刑，用大枷枷着带到堂上，许显纯问话，不答则仗，每次受仗，执行的锦衣卫都能在地上扫出大量的碎，鲜血淋漓，见之而令心惊胆寒。

虽则如此，不论是汪文言还是杨涟，或是左光斗，黄尊素，顾大中，这些并无一招供。

明朝这二百年下来，文官的骨气已经硬到无可再硬，真真是可断，血可流，面子绝不能丢。从嘉靖大礼议开始就有这样的传统，哪怕是受仗而死也不能软弱，一旦认怂，丢了脸面，从此难以做。这样的传统当然有严重的弊端，文官不管对错只问立场，对皇帝滥加攻击，比如万历年间有言官上书，听说万历对皇后不太关，不怎么睡自己的正房老婆，而只偏侧妃，言官劝皇帝要不偏不倚，关正室云云。

这样的事，在任何一个朝代都难以想象，万历竟然也无计可施，只能批复内廷之事外臣不知，解释了一下皇后是因为身体不好，并非是被皇帝打冷宫。

类似这样的事极多，包括著名的酒色财气疏，大胆之余，其余也是有很多过于无礼的地方，明朝皇帝说是君权在手，其实在文官集团的监督和约束下，自由越来越少，明武宗是最有反抗的一个，但也只是在体制之内的胡闹，真正危害国家的事其实一件也没有敢做。到了隆万年间，皇帝甚至没有办法出宫，连去南海子逛逛的权力都没有了，出宫一次，就被非议一次，万历脆躲在宫二十年不出来，天启七年，崇祯十七年，皇帝都是最多到西苑和万岁山，没有哪个皇帝能够出宫一步了。

皇帝固然委屈，但手握天下之委屈些又如何了？文官们就是秉承着这样的理念，不畏生死不惧免官，前仆后继的给皇帝挑刺找毛病。

一旦被贬，哪怕是云贵这样的万里之遥，被贬者兴高采烈，送行的官员好友则是大加赞扬，所谓一贬天下知，从此扬名，被贬斥反而象是做买卖发了财，足可应贺！

这样的气，可以说，哪怕汉唐之时的士大夫也是远远比不上的。

至于骗廷仗，确有无知之辈为了邀名卖直，故意用言语刺激皇帝，一旦受仗则天下闻名。但廷仗部包铁，一仗下去便是皮开绽，十仗二十仗就可打下大片血，这样的骗法，也远非一般能够承受。

可以说，经过百年之下前辈们的榜样垂范，大明文官的风骨之硬挺可谓前无古后无来者……不要说拿清朝来比，一般的朝代也是没有办法相比的。

杨涟等，心胸中不仅有读书以来的所谓圣贤之气，也有大明文官的百年传承，不管怎样他们是以气节自诩的清流，如果三木之下就成了软蛋，就算囫囵出去了又有什么脸面做？况且谁不知道，锦衣卫这里一旦进来，出去也成了废，他们打被抓进来的那一天起就没打算好好活着出去，既然如此，又何惧酷刑？

许显纯看着气息奄奄的杨涟，心中也不乏佩服。

这个瘦弱书生，夹板夹过，大打过，身上没有一块好，还被土袋压过，锁在尿桶上过，耳朵被钉子穿透了，硬是一个字也没有吐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