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眼睛，在他的瘦得只有皮包骨

的脸上，这一对眼睛就像两个小。

“那里面的生活给他的印象太了，”亚丹背靠桌子站着，把一只手捏成拳用力压在

桌面上，他侧着低声对志元说。

“他们整天拷打他，他那瘦弱的身体怎么受得住？”志元埋下低声答道。

“这就是家对付我们的办法。”敏在旁边嘴道，他沉着脸，咬着嘴唇，从眼睛里

出来似乎是冷冷的憎恨的眼光。

“他并不是第一个牺牲者。”

“啊，星光，星光就要灭了，”明望着帐顶在自言自语。

“明，你说什么？”佩珠把俯下去温和地低声问。

“我说那星光，过一会儿，我就会什么都看不见了，”明依旧自语似地说。

“不会的，不会的，星光是永远不会消灭的。”德华在旁边接嘴说。她已经不哭了，虽

然她的脸上还留着泪痕。她站在床前，微微低下用两只明亮的眼睛望着明的脸。她还记得

明的话，明对她说过在白天他也看见星光，甚至在囚室里星光也照着他的路。

“仁民，”明把一动唤道。仁民已经走到了桌子跟前，正在听志元讲话，便掉转身温

和地答道：“我在这里。”

“请你过来，请你过来，”明接连地说。仁民就走到床前，站在佩珠的旁边。他俯下

把他的温和的但又是坚定的眼光投在明的脸上，低声问：“什么事？”

明把仁民看了好一会，好像要认清楚仁民的面貌似的，然后说：“我问你一句话，你比

我们知道得多，我读过你的许多书。”他微微一笑，这时候他的声音有些不同了，这里面似

乎多了一种东西，但究竟是什么，众也不明白。“我问你在我们中间————我说那恋

——我们也可以恋——和别的一样吗？”失的眼光哀求地到仁民的脸上。“我们

有没有这——权利？他们说恋会——妨害工作——跟革命——冲突。你不要笑我——我始

终不能够——解决这个问题——我很久就想问你。”在这些话里面明把希望和痛苦混在一

起，虽然是软弱无力的声音，但是也可以分辨出来。的确那个问题把明苦恼了许久，他很

早就想写信去问仁民，问剑虹。但是他害怕会被笑，所以他终于没有写信。他把它藏在他

的心里一直到现在，这时候他依然不能够得到解答。

仁民注意地听着，他想不到明会拿这些话问他。这并不是一个难答复的问题。他微笑

了。他说：“明，你为什么还想这些事？你应该多休息你的脑筋，你的身体比什么都要

紧。”

“你说，你回答我吧，我等了许久了，”明哀求地说。

仁民沉默了一下，把眼光略略在佩珠的脸上一扫，又看了看慧，他知道慧曾经被一些朋

友嘲笑地称做恋至上主义者，他也知道慧和好几个男朋友发生过关系。他又看德华，她正

把畏怯的眼光向他的脸上来。他知道德华和明正相着。

他现在明白了：明被一个义务的观念折磨着，用工作折磨自己，用忧郁摧残自己，为的

是要消灭那的痕迹。这件事在他看来是很不重要的，然而明为了这个就毁了自己的身体。

明现在垂死地躺在床上，跟这件事也有关系。仁民想到这里不觉起了痛惜的感。他痛

苦地说：“为什么你要疑惑呢？个的幸福不一定是跟集体的幸福冲突的。并不是犯罪。

在这一点我们跟别的不能够有大的差别。”他觉得对着明他只能够说这样的话。但是他又

明白他这样反复申说下去，也没有用处，因为现在已经太迟了。他想不到一个会拿一个不

必要的义务的观念折磨自己到这样的程度。他痛苦地闭了嘴，又看了看佩珠，她似乎在点。

明微微地叹一气，带了一点欣慰地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停了一下他又用更低的

声音说：“可惜已经迟了。”他的脸上现出一阵痛苦的拘挛。众屏住呼吸注意地望着他的

挣扎。然而他是一秒钟一秒钟地衰弱下去了。

“我们又多献出一个牺牲者了。”敏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就是我们的报酬。我们和平

地工作，家却用武力来对付我们。”

“敏，这不过是开始呢。你就不能忍耐了？”慧苦恼地说。

“忍耐。到底要忍耐多久？”敏烦躁地反问道。他停了片刻又说下去：“我并不怕，但

是零碎地被宰割，我是不甘心的。”

“然而罗马的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