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响起来,已经
到了一点钟。
“睡吧,”高志元催促道。
吴仁民含糊地答应一声,却并不移动身子。他的眼睛望着对面的花园。那里很静,而且
很黑暗。一些小虫哀诉着孤寂的生存的悲哀,但声音是多么微弱。马路上偶尔有一两部汽车
驶过。哀叫般的喇叭声打
了静寂的空气,似乎就在他的面前飞过,飞到远处去了,还带着
很长的余音。忽然隔壁
家的一个小孩哭了起来,这哭声吵闹地在他的耳边转来转去。
他差不多没有一点感觉地在窗前站了这许久。渐渐地一切又静了下来。他的眼前只有一
片黑暗。他把两只手紧紧抓住窗台,好像害怕一松手他就会落进黑暗的
渊里面去。三个
的面孔接连地在黑暗里出现了。最后的一张凄哀的面庞含笑地望着他,比别的更长久地摆
在他的眼前。但是这张脸也终于消失了。接着出现了一连串的受苦的面孔,这些面孔差不多
是相同的,一个接连着一个,成了一长串,直通到黑暗里去。然后这些面孔变成了一根鞭
子,一根那么长的鞭子,看起来很结实,很有力。
他大大地吃惊了。他这许多天来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到这个黑暗世界里还潜伏着一个如此
巨大的力量。眼前的这根鞭子并不是假相,那许多受苦的面孔是实在的,他亲眼见过的。
痛苦使那无数的
把自己锻炼成一根鞭子。有一天这根鞭子就会把整个黑暗社会打得
碎。这根鞭子一定有这样的力量,只要有
把它拿在手里舞动起来。
这个世界并不是不可救药的。舞动这根鞭子,向着这个躺在黑暗里的都市打下去,打着
那许多荒
无耻的面孔,不,还打着整个旧的组织,看着它
碎。这是多么痛快的事。他应
该起来担负这个责任,他应该为了这个责任牺牲个
的一切享受,就像陈真所做过的那样。
但是陈真并不曾把鞭子拿到手里,并不曾打着谁的面孔,这个年轻
就死了。如今他应该来
继续陈真的工作。他应该把鞭子紧紧地捏在手里,亲眼看见它打在那许多
的脸上。
“打呀。”一个声音在他的心里鼓动说。他的全身因激动而战抖起来。他觉得一刻都不
能够忍耐了。他用力压着窗台,好像它就代表着旧的组织。
“
是有闲阶级玩的把戏,我没有福气来享受,”他忽然想到这句话就对自己说了。
他这样一说似乎就摔掉了肩上的重压。
“打呀。”那个熟悉的声音还在鼓动他。于是他仿佛看见许多面孔都挨了打,甚至那两
个
的美丽的面孔。
“不。不能。”他痛苦地蒙住眼睛。“不,我不要打她们。
我不要毁掉
。”他半昏迷地自语道。
后来他摸索到书桌前面,去抓高志元带回来的手枪,但是他没有找到。他在书桌上面摸
索了许久,终于颓然地倒在靠背椅上,让黑暗把他包围着。他默默地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