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三章 香鲜滚热辣

酉初一过，曾国藩准时到达朝内北小街轩亲王府，关卓凡亲至二厅滴水檐下候迓，一见曾国藩，便用微带埋怨的气说道：“帖子上不是说了，请涤翁便服奉屈么？涤翁怎么还是着了朝服？”

不待曾国藩答话，高声说道：“来，伺候曾中堂更衣！”

亲王礼绝百僚，即以大学士之尊，正式见礼，也要磕。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不着朝服，便不必对亲王行“国礼”，“便服奉屈”是礼遇的表示；曾国藩未从其言，依旧朝服袍褂，则是表示不敢轻忽朝廷仪制，是自谦的表示。

一般来说，要揖让升阶，进门内，才好正式见礼，有时为隆重其事，还要铺上红毡条，没有还在室外，一个阶上，一个阶下，就行“国礼”的。关卓凡在这个当儿叫“伺候曾中堂更衣”，是一种明确的阻止曾国藩以“国礼”相见的表示，轩亲王既然坚持“礼遇”，曾中堂也只索罢了。

换了便服，请过了安，曾国藩跟着关卓凡，来到花厅，奉茶之后，彼此略事寒暄，便开出席来。

第一道菜便有惊喜——刚刚端进花厅，还未上桌，曾国藩便闻到了菜品散发出来的香辣的气息。

果然——辣椒炒。

接着，剁椒鱼、炒血鸭、陈醋、腊味合蒸、姜辣味蛇、外婆菜……竟然统统都是最地道的湖南菜！

而且，这个“地道”，可不是徒有其名，品相、味也极为地道，甚至，比曾国藩自己吃惯的，还要“地道”——曾国藩自奉极简，常粗茶淡饭，菜里只要放了辣椒就好，品相、味道什么的，是从不讲究的。

这桌子菜就大大不同了！

剁椒鱼用的，不是惯常的胖鱼，却远比胖鱼肥大、鲜美，不晓得是什么鱼？

落箸之时，轩亲王介绍，这是松花江的白鱼，不但质更佳，较之胖鱼，鱼的也更厚、更多，更适合拿来做剁椒鱼。

炒血鸭，鸭血黑里透红，色泽锃亮，甜香酥脆；鸭色泽金黄，香辣软，咸鲜适。

陈醋，红、白、绿、黄，四色鲜亮，质肥，酸辣鲜香，而且，轩亲王说，这道菜的用料，就是湖南永州的东安，这种，腿小，胸大而肥，最宜拿来做陈醋的。

最宜不最宜的且不去说他，关键是，千里迢迢的，是怎么把湖南产的活着运到北京来的呢？

这个关窍，轩亲王没有代，只是说，如果用了北京本地的，“怕味道不地道了”。

腊味合蒸，腊、腊、腊鱼，加浓郁的汤，合蒸于一钵，腊香浓重，咸甜适，柔韧不腻。

姜辣味蛇——嘿，这个时代，莫说北方极少吃蛇的，就是曾国藩这个湖南，大半辈子了，这道“姜辣味蛇”，拢共也没有吃过几次，席上居然会有这道菜？

最后一道菜，叫做“金鱼戏莲”，是一道“功夫菜”。

湖南菜一般不大注重品相，但“金鱼戏莲”是个例外，这道菜考的是厨子的刀功——鱿鱼为主料，卷似金鱼，嬉戏于以蛋、虾料子和青豆制的群莲中，活灵活现，鲜亮可。当然，味道虽然不是第一卖点，但鱿鱼脆，莲蓬滑润，酸辣突鲜，依旧是生津。

在冬天的北京，整治出这样一桌子菜来，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倒不是说花了多少钱——湖南菜的用料，都不算太贵，可是有些用料，怕是有钱没地方寻去——譬如陈醋所用的永安仔。

这也罢了，关键是，这份心思——或者说“心意”难得！

尤其叫曾国藩不安的是，这桌子菜，一眼看去，都是红彤彤的——每一道菜，都放了大量的辣椒。自己是湖南，无辣不欢，自然是对了味的，可轩亲王是北京，如此辛辣，怎么受得了呢？

然而轩亲王却说，“我也吃得辣的，平里，没有多少机会正正经经吃回湖南菜，今儿算是借了涤翁的光了。”

曾国藩以为轩亲王客气，心下依旧十分不安，却不晓得这其实是真心话：

老子穿越以来，一次正经的湘菜也没有吃过，哼哼，今天可算是解了馋了！

举箸之时，轩亲王果然饮啖甚健，并没有被“辣到了”的异样，曾国藩倒不由有几分诧异了。

席上，关卓凡殷殷相劝之外，只说一些京里、京外的闲事，正经的事，一句不提。曾国藩心知肚明，今轩亲王见召，绝不会仅仅为了“用个便饭”，一定有紧要事相商的，但王爷既然暂不提及，他也就不开相询。

不过，这个“不开相询”，只是在席上。

席罢，归坐、上茶，曾国藩觉得，有些话，还是自己主动说出来的好些。

“今陛见，”曾国藩说道，“天语谆谆，似乎以为应在直隶推行蚕桑？这个……我不是十分明白，要请王爷指教。”

今陛见，皇帝理路清晰严密，语气吞吐自如，给曾国藩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