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屠狗

手斧的混混，白崖多多少少都在客栈的大堂里见过。

他听酒客们说过，这些混混跟普通混混不同，其实都是马贼放在石羊集的探子，属于地位很低的外围份子。

石羊集经常有马贼出没，他们也是除商队外，在石羊集消费最大的群体。

在傻儿的记忆里，塞北马匪成分复杂，他们有些是积年老匪，世代以马贼为职业。还有部分游牧民，以及犯了事的罪犯，他们没办法再回秦地，只好落为寇。

此外，有些实力比较强的马贼，还合在石羊集开了些铺子。

比如：石羊集所有的骡马铺、当铺、赌档、砖窑就是他们开的。一些遭劫的商队走进石羊集，有时候甚至能在骡马铺、当铺看见自己刚刚被抢走的大牲和财物。

这些混混不如真正的马贼厉害，但也比常规意义上的混混凶残多了，谁要惹恼了他们就必定见血。

不过，石羊集的大多不会去招惹他们，而他们也不会对熟面孔动手，省得遭到众排斥。像这样围着圈子，肯定是在玩弄某个孤身进石羊集的生面孔。

这些当中有一个领的真马贼，混混们平时受领指使，对外来者进行试探勒索。除非外来者有瘸腿三、临七姑这样的本事或者数众多，否则，就是不反抗也会被胖揍一顿，取走身上的财物。

白崖靠近一些就看到了混混围成的圈子中央，露出了一颗崭亮的大光。跟混混们刮得发青的皮不一样，这颗光简直亮得跟大灯泡似的，上面还带着六个小白点。

“戒疤……是和尚！那些混混现在连和尚都不肯放过了吗？”

石羊集这种地方基本看不见和尚，这让白崖好心大起，绕开混混们堵着的路，朝圈子里面看去。

他几乎只看了一眼，瞳孔就是一缩，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朝那边走去。

混混围成弧形的圈子里，一个身材高大结实的中年和尚，正垂首顺目，单手竖掌挡在混混和另一个小身影之间。

大和尚面色紫檀，方大耳，穿着一袭粪扫衣，背着一个小包袱，右手提着一根长棍，脚上打着绑腿，是一位游方僧。

只是白崖此时的视线全然不在混混，还有游方僧身上，反而死死地盯住了那个摔倒在地的小身影。那是今天一直都没看见的烧火丫小馨，在她身前还有一个倾倒了一地的食盒。

刹那间，白崖突然醒悟到小丫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作为石羊集唯一的客栈，再加上手不足，顾临客栈一般不会送菜上门。但有一个地方例外，那就是一个叫花楼的院。

花楼的姑娘很少走出院，饭菜都是楼里自己做。但也有些时候，姑娘们会因为各种原因错过用餐，于是就只好叫小厮去外面买，或者让顾临客栈直接送去。

平时这种事，一般都是傻儿来做。但白崖今天起床晚了，小丫可能是为了让他多睡一会，所以就以身相代。

然而，小馨从进店开始，一直就被客栈众藏在厨房，毫无存在感。整个石羊集都没几个见过她，这帮经常换的马贼探子同样也不认识她，半途撞上了，自然就会拿她找乐子。

不知为何，平里小丫张开双臂，倔强地仰着脸，用小身板替白崖挡下临七姑和瘸腿三的景，再次一幕幕浮现在白崖眼前。

“死丫，你的运气总是这么差！凭什么我一犯错，你就要来背锅！你的命是那个傻儿救的，跟我没关系啊！”

突然之间，白崖只觉得嗓子仿佛被一块大石给噎住了，浑身充斥着一麻痒到难以忍受的热流。

或许是烧火丫对傻儿的脚步声太熟悉了，她若有所感地抬起，朝旁边正在走来的白崖看去。见到熟悉的身影，小丫一直冷漠而平静的表终于变了变，大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焦急，拨鼓似的朝他晃着小脑袋。

“摇个，我是楞，看不懂好不好！”

白崖忽然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感觉诧异的动作，他学着记忆里的傻儿那样歪着，唯一能动的嘴角大大地咧起，朝小馨露出了一个外看似全然痴呆的傻笑。

小丑一样的笑容，搭配上两颗烈下闪闪发亮的门牙，让他看起来傻气极了，完全让忽略了瞳孔中慢慢燃起的两点炽烈火星。

白崖需要极大努力才能露出的傻笑，不仅没有像平时那样逗笑小丫，她反而扁扁了嘴，明亮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水雾。不知何时滚下脸颊的泪水，将满是炉灰的小脸冲刷出了两道雪白痕迹。

“嘿，这不是顾临客栈的小楞吗？”小丫的怪反应引起了混混们的注意，离白崖最近的一个混混皮笑不笑地朝他晃来。

“兄弟们，你们瞧啊！今天可真有意思，一个吃斋念佛的大和尚，一个脑子烧坏了的楞，居然都对一个瘦不拉几的黑丫动了春心！”

“哈哈哈！”放不羁的话语引得周围的混混们发出各种怪叫，互相挤眉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