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内应

于是当晚间，陈剑便暗开林虑东门，把华骑给召了进来。支屈六得报大怒，大骂道：“这狗贼，我不恨其投华，而恨其假装忠勇，称欲与我共死，而转眼便即卖我也。即便死而化身恶鬼，我也必索此狗贼命！”

至于赶紧设法通知华，说这个陈剑你们可别信啊，他当曾经为我做向导，在蒋集岗大败过你们皇帝的军队，甚至于你们皇帝几乎就因此罹难云云……支屈六还没那么小心眼儿，脑中压根儿就没有起过类似想法。

于是华骑进城，将支屈六及残余数百羯兵团团包围在衙署之中。支屈六挺矛悍战，往来冲突，先后捅杀华兵十数，直至翌天明，不管华将冯铁如何呼喊劝降，始终不肯屈服。

冯铁急了，便命于衙署外堆积柴薪，纵起火来。等到烟焰漫天之时，果有不少羯兵冒烟突火，狼狈逃出，但既然失去了墙垣的障蔽，又岂能是华骑的对手啊？多数都被当场倒、捅翻，只极少数重伤后被俘。

冯铁询问支屈六的状况，俘虏报称：“火起不久，将军自知不免，便于署内望东北方向而拜，然后自刭矣。”

于是等到火息烟止，翻捡残垣之下，果然只找到一些焦黑的尸体罢了，不知道哪个才是支屈六……

报至洛阳，裴该不禁唏嘘——小支啊，你最终竟然是落得这般下场……

想当初身在羯营之时，裴该与支屈六所打的道最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全靠支屈六撑腰和遮护，他才免受程遐、曲彬等的折辱，继而还能设谋逃出虎……即便自知是敌非友，接触时间长了，也总难免会产生一些感吧——如今虽喜其败，却实不忍其死。

并且通过长时间的接触，比较的了解，裴该也觉得支屈六本质上是不坏的——甚至可以说，这是个忠厚咧。抢掠地方，杀戮百姓之类恶事，非止羯、胡，即便当时很多晋军阀，甚至于如今转为华朝名将的——比方说郭默——也都没有少，既是格使然，亦为环境所害。象支屈六那样，自己当时跟他说说三国的史事，言及刘备之民（为了节彩，好吸引听众，裴该基本上是按演义的套路来给支屈六等说古的），他以为然，并还能够稍稍检讨自己的过往所为，那就颇为难能可贵了。

支屈六非胡、非羯，祖上来自于西域，可能是月氏的一支，又为石赵大将，本来裴该曾经想过，要把他留下来作为榜样，以便尽快消除降胡、降羯对华朝政权的敌视——羯族还则罢了，各类胡种繁多，肯定是杀不完的，且于孺，裴该也严禁部下擅杀。所以说，支屈六你老实呆在上党，等我派前去接收就完了吧，何必要到太行以东去求死呢？

但为了自家的军心士气，裴该自然不可能严责祖逖杀俘之事——尤其既为势所迫，祖士稚又杀得不是太多——也不可能要他留下支屈六的命来。而且冯铁上奏，说曾经使士卒呼喊，要支屈六自缚出衙署来，保证不伤他命——为的是将此羯赵重将献俘阙下，比较好看——支屈六却根本不予回应……

则其乃自求死，我又岂能拦阻得住啊？

是故对于献城而使支屈六自尽的那个陈剑，裴该并没有什么好观感——当然也不至于恼恨，终究对方反正来投，可赎前愆，也可作为榜样。于是如冯铁所请，使枢密省拟奏，给陈剑中校衔，留在冯部听用。

至于这小子乃是自己当年蒋集岗战败的元凶祸首……裴该哪里晓得！

就理论上而言，裴该是曾经在临淮城内假装纨绔，见过陈剑一面的，但当时下面乌压压跪坐着数十名坞堡主，或其所遣代表，他怎么可能对其中之一印象刻，竟至将近十年后仍然念念不忘呢？且陈剑之名又属大路货，并不特殊，所以裴该根本就不可能产生任何的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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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冯铁既下林虑，灭支屈六所部，便即带着陈剑等折返回来，与祖逖会合，再攻襄国。华军已颇疲惫，再加上守城的羯兵凶悍忒甚，导致一连半个月，祖士稚都不敢再发起全面进攻，只是建造了一些投石车，每向城上倾泻木石而已。

但是这年月临时建造的投石车威力有限，尤其准太差，真正能够轰损城墙的几率很低，且羯兵早将城内房屋拆毁大半，搬运木石，随随堵，华兵根本就来不及趁势攻城。祖逖因此上奏朝廷，请求委派能匠前来，助造器械。

——听说裴该……不，天子曾经使徐渝等改造过投石车等各类攻城器械啊，说不定只要派几名工匠过来，或者哪怕遣送图谱过来，便可使战局有所改观呢。

奏上不久，计算程，裴该还未必能够见到，洛阳方面即遣一队车马来至前线，领的乃是兵部司库司丞孙珍。

孙珍孙士圭，晋时为尚书令史，芝麻绿豆般小吏，因为暗中依附裴诜，为其驱驰，故而得裴诜所荐，转武职兵部司库司担任了副职，官正六品——此等于华晋禅代之际横向勾连，沮晋事而拥华主的小吏，如孙珍、张异等等，不少都在新朝连升数级，成为了各部门的中坚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