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弹琴退敌

支屈六责问裴该，为什么要当面拍石勒马，裴该不作正面回答，却云：“诸葛孔明如何会谄言媚上？”随即把话题是越扯越远——对付这种大老粗，你不能顺着他的思路走，得想尽办法把话题引偏，只要自己始终掌握着对谈的主动权，这气势自然就不会弱喽。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

三言两语过后，裴该就反问支屈六，说石勒当我是诸葛亮，你认为他这是识不明，犯了错误吗？本意喝阻支屈六，谁想支屈六却一撇嘴：“是皆会犯错，也不怪。”

裴该及时转圜：“然而如主公这般有大能、怀大志的杰，即便有错，识用，是断不会失误的。用若误，满盘皆输——好比刘备能识马幼常，诸葛孔明不识，以致于一出祁山，兵败街亭，劳而无功……”

支屈六又迷糊了：“刘备我知道，那马幼常又是何？”

裴该双手在腹前一叠，就此住：“我不惯站着谈史论古。”

支屈六这会儿的表已经彻底放松了下来，换言之，他完全落进了裴该的谈话节奏中去。当下不但不恼，反而左右扫视，随即大步迈到院落一侧，把靠在墙边的一张胡床给端了过来，就在裴该身前摆好，然后一扬手：“坐。”

裴该屈膝在胡床上坐下，但还是不说话，只是仰着，凝视着支屈六的面孔。支屈六又再左右瞟瞟，暂时没见到第二张胡床，脆就在土地上盘膝坐下，正当裴该对面——“好了，请讲。”

裴该心中暗笑。他前两天才刚向简道探问过石勒军中况，固然简道这学识浅薄，也未必真会看，但接触久了，对于胡营将吏浮面上的格、喜好，还是能够掌握个八九不离十的。比方说他就随谈起，说支屈六将军最喜欢听说古。

石勒军中两级分化非常严重，绝大多数将领都是胡，或者生长边陲、胡化了的晋，全都粗鄙不文，大字不识一箩筐。至于文事、政务，则仰赖张宾的“君子营”，营中都是中原士，除了他简道垫底外，全都是读过不少书，知道很多事的。这两个集团分工明确，但也正因为如此，相互间并不相容——因为有石勒镇在上，不至于起什么太大的矛盾，但起龃龉、搞摩擦总是免不了的，互相看对方都不怎么顺眼。

所以支屈六喜欢听古，到处找给讲故事，最终却只有张宾肯敷衍他。其实喜欢听古的并非仅仅他一个而已，石勒本闲的时候，就经常找张宾、徐光、程遐等前来，询问前代之事。这几位认为此乃导引胡将军成为中国君主的正途，因而非常热心，还建议石勒读书学字，石勒却以军务倥偬，没时间为理由给婉拒了。

张宾给支屈六讲过不少古事，支屈六因此非常尊敬张宾，他甚至有段时间，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中国称“子”就是老师的意思——好比说孔子、孙子——于是见面就尊称“张子”，好在张宾及时把他这老掉牙的称呼给扭转了过来。只可惜张宾政务繁忙，时间有限，所以很多时候都只得绕着支屈六走，以免被他给纠缠上。

简道还曾经笑着说：“此番大军北行，支将军便极烦闷，说：‘何以命我留守，却携张先生同行？我将数月不得聆听张先生的教诲了。’”

故此支、裴二今对谈，裴该一问说你知道诸葛亮，不知道诸葛孔明，知道刘玄德，不知道马幼常，那好，我就来给你讲讲这其中的故事。你一好，自然气消；等你听了我的故事，难道还好意思再找我麻烦吗？

当下先一杆子支出老远去，从讲起：“且说蜀汉先主刘备为曹所，被迫逃奔荆州牧刘表，暂且栖身。刘表也恐曹率军南下，侵扰荆州地界，因此便将刘备安置在新野县城，为其北方屏藩……刘备因而感叹髀复生……”

支屈六听到这儿，不禁伸手摸摸自己的大腿：“久不骑马，髀会生？这我倒不清楚……我自懂事以来，便从未离开过马鞍哪。”

裴该微微一笑，不去理他的捧场，继续说下去：“……有水镜先生司马徽指引刘备，说：‘伏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他说的并不纯是史事，还掺杂了不少演义内容，细节更为完善，节也更加迭宕起伏，听得支屈六是如醉如痴。要知道这年月虽然去汉末三国未久，终究并非同时，相关史料非常零散，陈寿虽然完成了《三国志》，如前所述，传播的范围还不太广，张宾走运，偶尔读到过，徐光、程遐等也自命当世才杰之士，却全都无缘得见。

而且这年月的《三国志》还并没有裴松之的疏，陈寿笔法很简练，内容有些单薄，若非研者，很难把主线给捋清楚喽，把相关事件全都严密编织起来。所以张宾虽然读过《三国志》，但常向石勒，偶尔跟支屈六讲古，主要内容也都来自于《史记》、《汉书》和《东观汉记》这三部史书，就很少涉及三国时代——要不然支屈六怎么会不知道诸葛亮字孔明呢？

裴该舌灿莲花，一路讲说下去——他前世是很喜欢听评书的，知道该怎么吸引听众，怎么卖关子，怎么留扣子，这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