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层云漫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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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店驿和安德驿之间的官道旁，几堆篝火熊熊燃烧，两铁锅吊在火上，煮得浓稠的粥咕嘟嘟冒着泡，另有一群大汉美滋滋的在火上烤着肥肥鹅，一时香飘十里。

虽无酒，却有歌，有汉子扯着锣一般的嗓子，嚎得比狼叫好听不了多少，却仍赢得了一众热烈的掌声。

如此景象，看上去就像是众好友郊游露营一般——如果不是离他们十几步远的地方整整齐齐堆着几十具尸体的话。

戴大宾虽然没像林福余那样将胃里吐个净又躲在车中瑟瑟发抖，但看到这样的景也是一阵阵胆寒。

瞧瞧那边坐在群中潇洒与众同乐的沈瑞，再看看旁边车上两位师爷同样泰然自若的喝着热汤，戴大宾心下五味陈杂。

初时遇盗，他又怕又忧，但看沈瑞都能抽刀出去迎敌，心里却也隐隐升起敬佩和向往。当匪寇赶到车前来行凶，被护卫杀退，听着护卫声若洪钟道“料理好了，公子别怕”时，他也曾热血沸腾，暗下决心要习武。

然而这些念只在他没亲眼看到血淋淋的尸首之前。

全歼匪寇后，沈瑞叫收拾了战场。自己的尸身统一进行了火化，有家的便送回骨灰并抚恤，无家的便带着骨灰坛走，到登州寻风水宝地安葬。而匪寇的尸体，虽是做好了打算要移给德州卫，但也不能就这样横在官道上。

戴大宾和林福余原是听得战斗结束，下车来感谢沈瑞和众护卫镖师救他们命的，可下了车没说上几句，就看到那边护卫抬着匪寇尸体往一处堆，血腥之气扑面而来，两被吓得不轻，勉强客气几句不使失礼，便逃也似的回到了车上。

文弱书生，又是大家公子，平素宅里衣来伸手饭来张，杀杀鱼都没见过，哪里受得住这杀的场景。

“我也知当千恩万谢，没得他们我们早也是那一堆尸首了，可……就是禁不住怕。”林福余苦胆都要吐出来了，倚在车壁上，有气无力的说。

本来就声音不大，又是用的闽语，生怕被沈瑞的听到了怪罪他一般。

戴大宾叹了气，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边忽欢呼着喊饭好了，而后他就看到沈瑞亲自往旁边马车，去请了两位师爷过去用饭。这两位是杨廷和给的师爷，都是曾随从前的主家在外任上做过多年的，刑名钱粮都有经验，沈瑞一向待他们极为客气。

戴大宾正想着表哥这样子怕宁可饿死也不敢下车了，仆从瞧着也都一副惧怕沈家护卫的模样，他还是亲自下车带着去取饭食过来的好。刚被小厮扶着跳下车，就见沈瑞朝这边走来。

而后，就有淡淡的饭香飘来，车里林福余的肚子立时应景的跟着响了起来。

他尴尬的撩起帘子，也下车向沈瑞行礼，只是根本不敢看沈瑞的眼睛。

即使沈瑞早已更换了衣裳，微笑的模样又是那个温润公子了，全然看不出也曾为跨马持刀的煞。但想起那堆尸体，他就禁不住脚下发软。

沈瑞不以为意，笑着让小厮送上食盒，向两道：“乡野地方，也没甚好菜，委屈宾仲和福余兄了。”

两连声道谢，沈瑞也不多言，告辞往那边去与众一道用餐。

戴大宾目送他远去，那边饥肠辘辘的林福余已急急返回车上打开食盒。

出行在外，都是木质餐具，食盒里是四只木碗，两只大碗中是有豆有粟混着煮出来的杂粮粥，两只小碗是寻常腌菜。

两因着守孝，是不能食的，若住在驿站，总有素菜可吃，今这样形，自然不能求有什么好吃的了，能有这样一份粥菜已是不易。

沈瑞一行一路走来都有各处驿站、八仙站点供给饮食住宿，粮也都是备着晌午一顿的而已。

今境况，是只能夜宿在此了。他们也不肯宿在村中，以防有余孽一把火将他们一锅端了——驿站他们不敢放火，民宅还有什么不敢的。便只派进村买水买吃食。

临近的不少村民都瞧见了那场厮杀，又多是老幼孺在家，唬得根本不敢开门，王棍子的上来那子浑劲儿，也不作敲门的良民了，寻了房舍最好的家，翻墙进去，丢下银子，搬了粮袋子就走。

那家原以为遇强抢劫，哭得如丧考妣，忽见还有银子，一抹眼泪，又欢喜起来，听说要买菜，这时节鲜菜是没有的，便又把家里的鸭鹅卖了，还白饶上两坛子酱菜。

饿得久了，林福余丝毫不觉饭食简陋，端起来开吃，一热粥下肚，胃里那火烧火燎的难受劲儿登时被压了下去。

他惬意的长长的呼出气，嘟囔道：“恒云是好，知我这会儿只能吃粥，若是饭可是咽不下去了……”

饶是戴大宾满腹愁意，瞧他那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们用罢了饭，仆从过去把在火边烘得暖和的被褥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