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庐山真面（三）

知府衙门正厅，见沈理来了，王守仁亦没有托大，起身两相见。

因王守仁是钦差，即便品级比沈理底，依旧坐了客座上首。按照礼数，沈理既是客，自是在王守仁下首坐了，再接下来宾主寒暄说话。可是，与王守仁相见后，沈理却没有座的意思，而是正色道：“钦差大，下官翰林院侍读学士沈理告松江知府赵显忠越权，无故羁押沈家两名举子、一名监生。”

王守仁微微皱眉，如今还没有到查案这一步，沈理将郑重将此事提出来，莫非有什么变化？他望向沈瑞身后侍立的沈瑞，见素来稳重的沈瑞脸上也带了焦急之色，知晓沈家是担心知府衙门有变。

赵显忠大惊，高声道：“沈学士莫非要徇私，什么无辜羁押？是有出首，状告沈家沈珺、沈琦、沈玲三‘通倭’，祸地方，本府是依律而为！”

沈理转身对赵显忠道：“依律而为？可通告学政衙门，剥了几功名？还是有那条大明律提及，地方衙门可以随意羁押举？既有出首？出首之何在？”

赵显忠哑然，好一会儿避重就轻，道：“那上月落水死了，谁晓得是不是被‘灭’，毕竟沈家在松江势大。”

王守仁本就觉得赵显忠羁押沈家子弟之举太过愚蠢，却没想到他愚蠢到这个地步，连学政衙门都没通气，就将几个功名在身的投进大牢，且在证据不足的况下羁押两月。

“赵知府，关于沈珺、沈琦一‘通倭’之事，除了出首，可还有其他证、物证？”王守仁正色道。

赵显忠心下发颤，依旧强撑道：“有嫌犯沈琦、沈玲亲手画押证词为证！”

沈理脸色发寒，并不是怀疑族弟真的“通倭”，而是知晓衙门里的黑暗，三木之下，什么证词得不到？强压了手臂去画押的，也是常见，有证词只说明刑讯加身，这几没少受罪。

沈理一个翰林官都知晓这些，更不要说王守仁升任兵部郎中前任刑部主事，曾将外派安徽决断囚狱，更是知晓这里面关键，也明白沈家为何这样忧心忡忡。赵显忠连“伪供”都做得出，得狠了直接让沈家诸子“畏罪自尽”也不无可能。

“既是证词已有，那本钦差今就先审沈家诸子通倭案！”王守仁手托圣旨，正色道。

赵显忠面色惨白，身体已经站不稳。

知府衙门大牢，牢手中拿着个小酒壶，嘴里哼着小曲。这差事虽是肥差，可每次夜这里守着，子也实在无趣，年轻的狱卒坐不住，总找借出去溜达放风，只有他这老子，在这里待了大半辈子，并不觉得难熬。

门敲门声，牢隔着栏杆看着，并没有着急开门，待见到对方脸了，才忙引起开道：“贺少爷，您怎么来这了？”

门外两，为首的正是赵显忠的族侄赵贺，平素里跟在赵显忠身边跑腿，知府衙门上下都熟。赵贺道：“这不是钦差到了，我二叔怕出漏子，让我来看看沈家那两个，好好收拾收拾，省得一会见钦差不雅……”

牢闻言一激灵，低声道：“贺少爷，都这样了，沈家要是不依怎么办？”

牢是松江本地，自然知晓沈家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不管别如何，他一个小小牢，却不敢对沈家“落井下石”，平里也偷偷照顾一二。饶是如此，每当他看到沈氏兄弟惨状，也是直打寒颤，怕被沈家追究迁怒。

赵显忠亲子尚幼，赵贺平素作为衙内嚣张惯了，不以为然道：“那个宗房嫡子不是还好？哼，都说沈家了不起，一堆芝麻小官，一个京堂也没有，不过是在地方吓唬吓唬小老百姓罢了……”至于沈家十几年间，先后出了两个状元之事，则被赵贺这个学渣丢到脑后。

沈家子弟关押在大牢处死囚之地，牢要在前引路，赵贺一把揪下他腰间钥匙串，道：“莫要多事，在这里守着！”说罢，带着随从往里去了。

牢察觉到不对，看着赵贺的背影直咬牙。知府大不是本地，得罪了沈家任满可以一走了之，自己可是松江，要是沈家诸子都在大牢出事，这可不是要了老命？

牢正发愁，就听到门有动静，就见两个狱卒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高壮大汉。

那几个大汉与牢迎面遇到，怕他喊叫，正想要出手制服。牢不仅没有反抗，反而面带急色，低声道：“沈家两位少爷危险，诸位快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