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景星凤凰（六）

大如拳。打维扬水底天。醉倚妙高台上月。玉箫吹彻龙眠。 这诗虽令赞叹，可平仄也不怎么齐整。 王守仁心中，已经赞沈瑞有敏思捷才，况且这首诗看似粗浅，立意不俗，合了道家逍遥之境。换做是旁，他早就赞不绝，可此刻他却没有称赞沈瑞。 屋子里的气氛变了，沈瑞察觉出不自在，不免抬望向王守仁。 王守仁撂下脸，色肃穆，双目幽幽地盯着沈瑞。 沈瑞直觉得后背生出一寒气，垂手道：“先生……” 王守仁冷哼一声，怒目道：“不管你为何藏拙，都不该瞒着沈兄。他真心疼你，竟换不得你半点真心？” 沈瑞心巨震，忙道：“并非弟子有心，实是家母病故前，与六哥并无；家母病故后，弟子先是卧病，而后守灵，不曾有机会与六哥讨论学问……”说到这里，自己也有些底气不足，可重生的话是怎么也不能说的，只好小声道：“此前藏拙之举，实有隐……家祖母不喜弟子读书，见之常阻……” 王守仁听着听着，渐缓，望向沈瑞的目光也多了暖意。 沈瑞丧母之事，他是晓得的。之所以答应沈理教导沈瑞，也是想到自己少年时的艰难。不过那个时候，还有疼自己的祖父在世，自己不过是受了些小气，并未受多大磋磨。 没想到沈瑞现下，处境比他当年还艰难，不仅丧母，长辈也不怜惜。书香子弟，竟然被长辈拦着不让读书，这用意委实不善。怪不得沈理手此事，借挑理身体，将小小的孩子送到禅院来。难得这个孩子除了沉默些，并无怨愤之心，如此心胸，倒是比他当年还看阔朗。 王守仁与他相处了几，见他无娇娇之气，乖巧老实，行事自律，本就生了十分好感，在课业上才吹毛求疵，只是因他沉默寡言，对他心有些摸不透。 今见了沈瑞的五绝诗，看出他本是洒脱天，就怪他为何行事如此隐忍拘谨，才故意板着脸叱问，谁想到竟问出这一段隐来。 他哪里晓得，沈瑞的隐忍拘谨，实是被他的名声给唬住，生怕自己有半点不是，显得越发粗鄙不堪，才如此小心翼翼。 “这不是你家里，以后也不会有阻你读书，你年纪尚幼，正是天烂漫之时，不必如此萧索，就枯槁。”王守仁抚了抚沈瑞的顶，轻声道。 要是沈瑞真是九岁稚子，早就感激涕零，可他内里已经同王守仁差不多大，哪里还能成稚子态？他涨红了脸，点点，道：“弟子晓得了。” 泪啊，难道是嫌弃他太“老成”，可九岁孩子到底该是什么样？ 后世信息发达，九岁的孩子已经是小；大明朝的九岁孩子，到底什么样，沈瑞也找不到“参照物”。 沈瑞直觉得心里发苦，心中生出几分恐惧，怕自己行事有马脚之处，让王守仁瞧出不对来。王守仁博览群书，谁晓得他会不会想起“借尸还魂”这个词来。 王守仁似乎对他肯听教导颇为满意，道：“沈兄那里，你也不用为难，我过后帮你提两句就是，毕竟你也不是有心欺瞒。” 一副护短的模样，倒是做足良师模样。 沈瑞只好道谢道：“麻烦先生了。” 两正说着话，就见五宣拿了帖子进来，道：“大哥，外有送东西来，指名给小哥的，还不只一家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