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亚魁

浮躁，能踏下心来治一经者，已不易寻，真正兼通五经，且又能言之有物者，只能说是天纵之才。这样的若是不中个解元，我心内难安。”

庞丰捻着胡须，也沉吟着，“那文章做的确实好，可是他二场的表题判词，却不及这篇出色，这也是真的。这名次的事，且让我好好寻思寻思……”

乡试发榜于八月二十之后，非辰即寅，辰龙寅虎，是以乡试的榜称为龙虎榜，又因为每到此时桂花已开，是以龙虎榜又叫桂榜。

考生们自八月十五考完，便如脱缰的野马，文会酒席层出不穷，寻衅滋事无可治，乃至一些没有宅大院，又没有家丁仆的家庭，纷纷把自己家的眷涂了黑脸，不让见外客。饶是如此，晾在外的咸鱼，也少不了不翼而飞，一些小家碧玉不婚而孕者亦再所难免。

好在万事皆有终末，及至放榜，合城百姓连带衙门就都可以脱离苦海，不管结局如何，这一科乡试就算结束。

这一科的龙是八月二十一，而写榜是八月二十。申时，布政司衙门外，便已经有学子在聚集。望着一片黑压压的四方平定巾，差及巡兵也开始了戒备，有小声嘀咕着，“待会要是他们不中，会不会冲衙门？脆调鸟枪来？”

马洪印也混在群里，一手捻髯，一手摇扇，模样潇洒以极。张师陆等在旁，小声询问着写榜发榜之类的事，马洪印则拿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派，指着眼前那一衣冠霸王道：

“等榜的分为两批。一批埋伏在贡院之外，专门候着报马，另一批，就守在这里。一些外行说要等放榜彩亭，那就是不懂行的，供龙虎榜的彩亭，要到明天才来。现在等的，只能是报马。可惜啊，不能到贡院里面去看，整场乡试，就属现在最好看，比起前面考试可有意思多了。”

“这个时候内外关防已经撤了，主考、房考、监临、提学、提调内外帘官一应俱全，都要全副公服，列坐“至公堂”上，一面拆弥封，一面对墨卷。由对读官开始对读，一旦朱墨符合，就按着姓名开始填榜。拆一名，写一名。名条由门缝里塞出来，“报房”是早有准备的，一看名字，便知道该往何处报捷。”

“举榜分为正副，副榜举实际就是个好听，并没什么用处。而除了正榜副榜以外，还专有一份备卷。专门为着朱墨不符准备。如果在这个时候发现朱墨不符，就地罢黜，就由备卷顶上。其实到了这一步，朱墨怎么可能不符？如果真的不符，又该由谁来承担责任？所以符也得符，不符也得符，对读也就是个过场而已。正榜上提名的，称为弄璋，副榜提名的称为弄瓦。”

张师陆笑道：“诶？这倒有趣，听着仿佛是生孩子一般。”

“就是生孩子了。那备卷的名字更有趣，叫做结胎。”

范进听了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心道：这叫做结胎，还不如叫做备胎，只是没有和原谅帽。

远方，马蹄声已经响起来，学子们开始了骚动，有喊道：“报喜的，报喜的来了。一定是报房的衙役！”

张师陆、陈绍典两都不相信自己的名次那么靠前，心里不大认为这时来的报官与自己有关。可是内心里却又有一丝希望，场中莫论文，万一学官无目，又或者祖坟冒烟……忍不住抬脚向远方看着。

马洪印却摇着道：“急什么？体面！读书的体面！就算是中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么。再说按我看来，也未必是报房的。”

马蹄声渐近，却听一个洪亮声音大喊道：“我乃督标营坐营参将傅亮，奉上峰之令特来晓谕尔等得知。既读孔孟之书，当知周公之礼，不可胡作非为藐视法度。方才报房报信差役，被尔等强拦坐骑索问姓名，已被拖至垄沟内摔伤，不能前往。再有犯者，定要官法从事！”

书生们先是愣了愣，随即便有大骂起来，“滚蛋！我们要听报录的，谁管你这中军是何鸟。再不走，连你一起打了！”

“没错，快些躲开，不要拦着老爷发解！”

有从地上胡拣了石子或是垃圾丢过去，沙场上十十决堪称十敌的傅亮也不敢与这些书生抗衡，调转马灰溜溜地逃走。过了好一阵，才有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远方飘来，“新会县赵应麟赵大老爷是哪个？捷报老爷赵公讳应麟，高中广东乡试第六名亚元……”

群里，传来一个的大笑声：“我……我是赵应麟！我是赵应麟啊。我中了，我真的中了！哈哈，我真的中了！这下我就要发了，第六名啊。”

一个书生冲出群，向着远方跑去。方才那腿脚不利索的差，忽然变得健步如飞，在后紧紧追着，边追边道：“赏钱！大老爷，赏钱啊！”

马洪印冷笑道：“这姓赵的一看就没钱，若是有钱，这时候二报，三报就已经到了。他没钱，家又在乡下，所以只好找本来要赏。这差运气也差，居然分了这么个来报，活该倒霉了。”

陈绍典问道：“第六名？怎么先报个第六名，前几名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