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三百零四章 门生长

才叫做穷。吾坚守仁义的道理而遭到世之患，怎能说是穷困呢？是故内省不是穷困于道，临危难而不是失德。正如寒冬之时才知松柏之茂盛。陈蔡被围之危，对我而言正是幸事。想想古之得道之，通亦乐，穷亦乐，故而许由能娱于颖水之上，共伯克自得于共丘山下。”

“眼下吾之学说不为朝廷主张，不为相公们所认同，不也正是如同圣当年困于陈蔡之时一般吗？但正如圣所言‘君子通于道之谓通，穷于道之谓穷’，吾现在的主张不能声张，是因为朝廷不能采纳，却不是自己的道理错了，又有什么好失望的？千钧重担正好磨砺，历寒暑而知松柏之苍翠，就算一时不能行，将来也有董江都，大可拭目以待！”

林延说到这里，目光落在了众身上。

经他方才这么一言，众弟子们各有不同，有的惋惜，有的在思。

林延这一番话别有意，听得懂的，自然会懂。

他目光先落在陶望龄身上，但见他见自己目光看来笑了笑，自己摇了摇。

林延微微点再看向叶向高，但见他脸上有些笑意，却身子向后一靠避开了林延的目光。

再看袁宗道时，却见他的仍是在惋惜遗憾之中。

林延再看向李廷机，方从哲，但见二都是一个反应，目光低垂作恭敬谦卑之态。

最后林延目光再到孙承宗身上时，但见他双手按膝，身子微微前倾，脸色有些涨红。

林延点了点，他已将所有的反应都看在眼底。

他方才那一番话的意思除了袁宗道，在座众都已经明白。

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起历史上曾国藩去世前，左，李二送的挽联。

最有意思是左宗棠的挽联，左宗很自负，自视甚高，一介举却向来以平辈的身份指点官位为侍郎的曾国藩做事。后来左宗棠投奔曾国藩，经曾国藩保举出任闽浙总督，但左宗棠成为封疆大吏后反而对曾国藩‘忘恩负义’。

曾国藩去世时，二绝已久，左宗棠却写上挽联‘知之明，谋国之忠，自愧不如元辅；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期无负平生’。再看落款是‘晚生’二字，足显胸襟。

而李鸿章呢？

他写得也很有名，师事近三十年，薪尽火传，筑室忝为门生长威名震九万里，内安外攘，旷世难逢天下才。

这上半句说得是李鸿章自己，下半句说得是曾国藩。

上半句中门生长三个字意味长，李鸿章是曾国藩的年家子，跟随曾国藩身边最久，后来离开过一段时间，但又回到曾国藩身边。最后被曾国藩定为衣钵传。

所以李鸿章以门生长三个字自居，隐隐道出了很多意思来。

而林延众多门生中，徐火勃，陶望龄，孙承宗三跟随自己最久。

徐火勃科举不利，现在老家担任鳌峰书院山长。

而陶望龄倒有传衣钵的意思，但他更喜欢的是‘教授师’，如同王畿与王阳明那样的关系。

方才几个门生之中，袁宗道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陶望龄则是自己摇，显然并无这个野心。

所以回过来，门生长非跟随自己最久的孙承宗莫属了。

林延笑了笑道：“再说一事，还是当年圣困于陈蔡时，七不食，颜子讨了米回来下锅，圣看见颜子正在扒饭，然后事后问颜子说，我梦见先，将自己食过饭然后再奉上祭祀。颜子说，不可，我方才看见炭灰进了锅里，弃了可惜，故而抓来吃了。”

“圣闻此感愧疚，对弟子们说，自己亲眼所见的，有时候都不能信。而心中所持呢？有时候也不能信啊！然后告诫于弟子们知不易的道理。故知非难矣，圣之所以知难矣，这句圣贤的教诲，诸位要放在心上，特别是稚绳”

孙承宗一愕，然后垂下了。

“稚绳你是门生长，这句话更要记在心底，不可轻信任何的看法，也不要自以为自己认为的就是对的，你要以此教诲诸师兄弟们！”

孙承宗惶恐起身道：“恩师的话，学生记住了，但教诲二字承宗实不敢担之。”

林延对孙承宗也未必没有疑虑，但有时候不是主观上愿意不愿意，而是客观上条件是否能够成熟，不需要做什么已是水到渠成。特别是天子越过自己钦点孙承宗为皇长子的讲官。这事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而是天子代自己决定谁为自己的替手，从那一刻起天子已经开始安排自己下野后谁来顶替自己了，当然这也可以理解是帝王心术，自己成为礼部尚书前，先用中旨提拔了孙承宗，用着自己的时候同时也防着自己。

对林延而言，众门生之中，孙承宗的威望也是仅次于自己，仅仅拿游遍布天下的袁家三兄弟来说，他们对外是言必称孙承宗。名声到了这个地步，甚至在自己门生内部孙承宗也有了与自己持不同意见的实力。譬如上一次袁可立的事，跟随自己多年的袁可立就更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