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2 烈火烹油

想不明白，康恂也只能归因为薛家确是豪富肯舍，几百万钱抛出眼都不待眨一下的。但他也不敢将这些烫手财货保留过夜，连忙又让送去贺苗处，甚至连贺苗说定的二十万钱也不愿留。

可是家返回后，还是又将二十万钱带回来，倒让康恂哑然失笑，心中暗念这个老胡倒也真是个有自己一套准则的中。

且不说马市中康恂感想如何，薛强等离开马市后，一行便直往蒲坂的大营而去。

薛家世居汾，距离蒲坂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但是河东之后兴创迅猛，因此整个蒲坂大营规模也都极为宏大。

所谓的大营，也不单纯只是军士驻扎的营舍，而是划出一大片的军事禁区，当中既有河东军府将士驻扎，还常设用于大军调度时暂住的营区。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存放诸多军资器械的仓邸。理论上而言，从蒲坂到汾，沿河一线都算是军区范围。

薛涛作为河东军府督护，其官邸并不设在蒲坂城中，而是蒲坂与汾之间，靠近他家坞壁的地方。

薛强将几名洛中友送回蒲坂，又让在蒲坂的家筹措财货付马款，然后才离开蒲坂，直往其父所在而去。

河东督护府位于沿河几十里外的一处高丘下，此地原本也是属于薛家的一处坞壁，在此基础上直接扩建成一座军城。

相对于其他军府的令禁严谨，河东军府也自有其乡曲特色，营禁并不严格。薛强作为家门嫡长，军城内外又都是他家原本的部曲，虽然只是一介白身，但沿途也无敢阻，直接城来到了官邸中。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薛涛结束了一天的练，解下戎甲正在用餐，得知儿子府，便直接将唤来一同进餐。

用餐完毕，余者退出，室中只剩下父子二。薛涛让泡来一杯茗茶，北方喝茶的习惯还在养成，但薛家旧年从蜀中迁出，对于这一习惯倒也适应得很快。

“可安顿好了你的几位友？”

厅室中，薛涛也没有太多为父的威严，语调轻松随一问。

薛强闻言后便点点，脸上却有欲言又止状，片刻后才决定开说起今天的事：“我家又不是没有良马，阿爷何必使我往马市去？那个贺翁，哼，老胡大概以为我是个诸事懵懂的蠢物，看不出他与那马场主耍得手段。几匹劣马，骨架之外全无可夸，几百万买来，斩杀煲饮或能咂摸出一丝河西风味！”

讲到这里，薛强便一脸的愤愤不平，很显然贺苗与康恂的勾结耍弄他们，他都看了出来，但却因为父亲的叮嘱，不得不按捺下来，整整一天被当个傻子看待，心里已经积攒了太多不满。

“你难道不是诸事懵懂？”

薛涛听到儿子的抱怨，脸色顿时一板，语调也变得严厉起来：“当中滋味几许，你自己若能咂摸几分，倒也可称小知事了。”

“阿爷忧困，我又何尝不知。无非世道时流妒忌我家坐享于成，不曾施力勇助行台，但却趁于地便，大收行台兴治河东的利货。我早前在中州听谈论，也多有谤议我家之声。但我不明白，我家所以得大将军雅重，那也是因为往年祖、父竟力，浴血却胡，厚保乡土，始终不曾失节，兼有明识世务，恭从大将军后，衔恩待用……”

薛强讲到这个话题，尚有几分稚气的脸上便充满不忿，认为世道时流因为他家势盛一时便嫉妒谤议不断，实在太无道理。

薛涛听完后，脸上流露出几分失望：“我本来以为你长留天中，广受时流熏陶，应该会有几分才力壮进，说出这种话，可见也是虚度了光。你只听到时流谤议我家，可曾细思时流因何谤议我家？”

“浴血却胡，厚保乡土，那你家保护乡土几分？无非家门陋瓦尚称完整罢了，乡土还不是一样的败？河东如今蒸腾之势，你家又发力几分？你得享的尊荣，是否有足够的施予匹配？”

薛涛几句反问，听得薛强哑无言，嚅嚅半晌才低道：“若得行台驱用，我家自然衔恩勇赴，不敢推辞！大将军国士相待，子弟自然舍生忘命的追从……但我也实在不明白，就算是我家非议缠身，阿爷命我主动去求老胡讹诈，又能助事几分？浩大之恩沐，自当煊赫之伟功才堪匹配，投于这些贪鄙之徒的私欲，传扬出去，我家更被时流看轻啊……”

听到儿子这么说，薛涛眼中也闪过一丝无奈。天地革命，生民百困，他家又何能免俗。但就连他也想不到，如今他家所面对的问题，竟然是因为太过煊赫了。

最开始的时候，薛涛怯于接触行台，是担心行台过于强势或许凌虐地方。但之后见大势难阻，终于下定决心投大将军麾下，却没想到境遇一路高涨，竟然涨到今今这种令他坐立不安的程度。

不同于对弘农的酷烈打击，行台对河东特别是河东乡流，已经不仅仅是包容那么简单，诸多优厚扶植，可以说是让乡大收于利，只恨没能早早加行台统治，以致今时今才享受到这种归治的诸多福祉。

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