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5 羯统佛国

譬如今次沈哲子西征，俘虏之中也不乏杂胡卒众，审问之下便得知所谓的“五胡次序”，已经在关中等各地逐渐滋生起来，甚至已经漫及底层民众。

五胡次序可不是后世总结的什么学术名次，而是在当世便已经靡然成风。原本历史上，姚苌弑杀苻坚，索要传国玉玺，言是“次膺符历”，苻坚临死前便训斥姚苌言是“五胡次序，无尔羌名”“图纬符命，无所依据”。

换言之在当世，便已经有所谓明白编好了五胡次第兴起、窃夺州王命的次序，且已经获得了胡虏上层阶级的普遍认同，否则这两便不至于发生如此一番对话。这言辞之中，俨然已经将他们氐族能够称雄为王视作天命所归，而羌不在五胡次序之内，乃是僭越命。

当然也不排除后世北魏后来居上，捏造这样一番对话，以加强其胡虏得国的法统正当。但由此也可见所谓的“五胡次序”也成了这些胡虏肆虐，各自相争天命在理论上的一个依据。

至于这种谶纬命究竟是不是释教门徒捏造出来，沈哲子不敢确定，事实上源出何处也根本无从追查。但是释教在北方逐渐兴盛，那些胡虏之主对其多有扶植，这过程中必然少不了对这种谶纬命添砖加瓦的补充建设。

也正因此，释教兴盛到就连胡虏当权者都不能容忍，发出“太武灭佛”这种血腥事件。抛开别的且不说，也是因为释教这种外传宗教仍然保持着一定的原始、没有被彻底驯化，一招鲜得势后仍然不知收敛，已经渐渐动摇到了北魏所谓的正统。

谁得益谁背锅，最起码在沈哲子心里，已经给这些释教门徒打上一个不可信的标签，他们想要在沈哲子这里得到什么扶植和利好那是做梦。未来这些释教门徒想要在行台治下生存，那种四处煽风点火的谶纬命之说必须要收敛，否则便是以身试法，自取灭亡！

不过眼下沈哲子这些真实想法也没有流露出来，他还要用馨士馆开明包容的姿态招引更多释教门徒至此，这些可都是非常稀缺的间谍，能够提供大量寻常接触不到的羯国报。

羯国目下状态每况愈烈，石虎弑君杀亲才得上位，种种行径可谓大悖儒道义理，尤其本身又是一个胡，随着南面王统越发兴旺，想要维系其统治合法，必然要加强对释教沙门的扶植，种种扶植行径较之原本历史上还要激进几分。

如今的羯国，大和尚佛图澄可谓当红炸子，其地位之崇高远远超过了羯国许多重臣。不独石虎待之殊礼，甚至于石虎还命膝下诸子都受戒礼，对佛图澄“佛父”相称。

而且河北各地乡民也都强迫受戒，侍奉沙门。许多严苛的政令扮作佛礼施行于外，以抵消治中民众的反抗之。许多不受石虎信任的大臣，也多托以佛法显圣之名言其邪恶，以此为借将之进行诛杀。

所以对这些释教门徒而言，眼下羯国治下简直就是所谓的佛法天堂，只要受戒沙门，便能获得种种特权。当然受戒之后也要恪守种种佛令，捐输家财、护法死战那都是应尽的义务。

这种种妖异，说穿了不过只是一场各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闹剧而已，那些释教沙门也都明白目下南北何方势重。

他们之所以热心迎合石虎、配合演戏，也并不是打定主意要与石虎共存亡，无非是要借此扩大其影响力，幻想着就算未来王师北上，也要借重于他们的学说教传来平稳地方心。

正因如此，类似竺法汰这样的佛图澄弟子南来洛、以期能够继续扩大影响力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而在沈哲子而言，就算未来必须要铁血肃清这种妖风，但眼下却可以借着这些释教信徒在羯国种种特权，搜集探问许多寻常难以接触到的羯国资讯，也算是撕脸之前的一种压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