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7 河东乡困

水两岸坊区居住的，自然也不会是寻常寒丁庶卒。

眼下的洛阳城，并没有太过严格的城防禁令，游可以乘坐舟舫直接沿洛水城，而这也的确成了时下风行一种快速游览城池全貌的方式。洛水上常有画舫游船往来穿行，眼望两岸竹林桑园之外鳞次栉比的楼阁屋宇，另有一番致体验。

“王师洛不过微年，但洛上所积创建却已经远超所能料。南多盛赞沈大将军治世大才，未曾见时，只道陋土难生国士，南折于势位，所言不可轻信。但只有身在此中，长睹河洛兴复盛态，才知此言确是不虚啊！”

一艘不算太大、外观颇有朴素的游船上，有两名中年对面而坐，船首与船尾各立十几名壮仆随员，其中一个中年指着两岸风光侃侃而谈道，态间多有感慨之色。

另一名中年似乎是新到洛阳，也是频频的左顾右盼，眼眸中满是两岸风物，多有惊之态。

“其实世兄也早该洛一观，才能免于被乡土纷扰遮蔽识见啊！甚至学我一般，直洛中择宅短居，也能得以会见时流，稍略世势姿态。”

先发声那中年一边笑语劝说，然后提起酒壶浅斟半杯。船上难免颠簸，但那竹制的酒器打造也巧妙，杯缘内拢、下腹胀大，杯底则齿合扣咬在托盘上，酒水里再洒上几瓣菊花，就算遇到风颠簸，也不会倾洒出来，饮酒时把住酒杯稍作拧动便可抬起。

后一名中年听到这话后便蓦地叹息一声，说道：“洛邑虽好，终非吾乡啊！去年石逆北蹿平阳，时时伺望想要寇我乡土，诸多忧怅在怀，我也实在难如敬原你这般从容啊！今次洛，还是困于贼迫，不得不行。”

对话这两，俱为河东士，前者名为房望，后者名为薛涛。房望去年便洛经营，今次专程出城去迎接初抵此境的薛涛。

听到薛涛这般感慨，房望一时间也是默然。其实若真论乡资浅，他家是远远不及河东薛氏。

薛氏族居河、汾夹角，本就坐拥地利，兼之族裔众多，结寨自保，最盛之时荫众将近十万之数，无论汉赵刘氏又或羯胡石勒都不敢予以小觑而轻作挑衅。而他们河东房氏，往年也是依附薛氏才得保全的一家。

永嘉及后几十年的时间，河东混中自有秩序，老实说对于所谓的王师洛其实并不算太敏感，甚至不乏根本就理不清楚王业南行、何以琅琊王一系得继晋祚，也就没有那种欢呼雀跃、南迎王统的迫切心，甚至对于南沈维周所统率的所谓北伐王师隐隐还有提防。

所以在王师洛的最初，河东群众对此态度多有冷淡，谈不上敌对，但也不会主动去沟通。即便有什么流联络，大多流于浅表的敷衍，或者单纯只是贪图来自南面的物助，维系一些商贸往来。

转机还是发生在去年年初，关中突然瘟疫横行，病死者众多，大量流向东涌来，时势上引发最大的变数就是于潼关外和王师对峙的石赵石生所部崩溃，渡河北逃，不独将疫病带到了河东，沿途也击掳掠诸多河东境中小规模的乡豪坞壁，一直流窜到了平阳。

瘟疫与兵灾双重的压迫，令得割据汾的薛氏也不敢稍动。许多依附其家的乡宗受损良多，河东房氏便在此中。天灾并祸，他们也无从埋怨薛氏不救，只是再想安稳立于乡土已是不能，因此相当一部分便顺势洛。

原本房望等河东乡众穷途来投，心内不乏惶恐，可是真正安居下来之后才渐渐感觉到此境生活较之河东实在要好得多。

本身他们便不如薛氏势大能够自立一方，身在乡土和如今在洛阳，不过是换了一个依附对象，而无论从哪一方面而言，洛阳行台都要比汾薛氏一介土豪强大得多。

今年乡土再受危困，甚至就连薛涛这个薛氏族长都动身洛寻求解困之法，可知乡土形势之不妙。纵然此前对薛氏不乏怨念，但也总是乡难弃，房望也想尽力帮上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