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1 跣足入都

上蚂蚁一般，纷纷前往问求诸葛恢与何充该要怎么应对。

诸葛恢这会儿也是羞恼加，想不到庾彬的态度竟然这样坚决，那一番宣言分明是在暗指台内便存邪将要加害其队伍中那几名苦主，所以谁都不信任，惟求直面君王。

至于何充那里，虽然少了诸葛恢那种被自家婿子穷的羞辱感，但心也没有好到多少。无论如何，江北使者是绝不能再由之显露于都内民众们面前，可是偏偏那些又咬紧牙关除了君王之诏命其他一概不奉。

这算是已经被到了绝境，何充再也顾不得其他，亲自冲苑中，跪在皇帝所居宫阙之外叩首哀号道：“生畿内，祸至国丧，臣以侍诏职任，大罪难辞。陛下若存怨怀，臣一己之身，愿承雷霆之怒，脔割、车裂不敢避受，惟恳陛下振奋志气，切勿疏远社稷臣民……”

何充哀号良久，才有宫行出将之召殿内。

这会儿，皇帝仍是一身素袍丧服，高坐御榻之上垂望下来，看到何充额青肿、满脸泪痕的狼狈姿态，他嘴角泛起几丝稍显刻薄的笑意：“都下此，罪岂只在诸公，朕尚且惶恐以待天责，倒不知姨夫心存大念，要以一身偿之……”

何充听到皇帝语调不如以往温和，甚至透出几分冷，心内也觉凛然，叩拜膝行上前涩声道：“臣急妄言，不敢奢求化罪一身。诸恶虽有天听独断，但若要下及群庶、慰及众，仍需付以公裁。况后百事待治，臣下俱如羔羊惶恐，需待王命指引……”

“朕久来事付诸公，未尝有丝毫疏远，诸公以何报朕？目下诚是百事待治，那请姨夫告我，台内可有百贤待用？用之非，治成事，不如不治！”

听到皇帝尖利到隐有几分音的语调，何充额上又是涌出了一层冷汗，但也不得不说，他对皇帝真是大生刮目相看的感想，虽然仅仅只是几句对答，但却让他有无从应对的语竭之感。

“陛下早慧聪颖，承于肃祖遗风，臣等惭愧不堪，难复永昌旧治，然……”

“罢了，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朕居丧自闭，也实在难堪诸公。但也诚如姨夫所言，百事待治，群待慰，不可因一之悲而累天下戾气积郁。即便姨夫今不来叩阙，朕也要相邀听谏。此中一诏，中书审之无误，那就即刻付宣吧。”

皇帝说完后，便指了指书案上一份诏令着内侍递给何充，而后才又叹息道：“寒庶家，大丧之际尚且哀恸不能理事，朕为天子，竟不能尽全于孝道……”

“臣等无能，有负恩用……”

何充忙不迭又叩拜说道，而后才两手接过那诏令来，低匆匆一览，脸色已是蓦地一变。

这一份诏令笔迹工整，且墨渍早已经透，可见绝非一时间仓促制成，必是皇帝在苑中这段时间里经过了一番思熟虑的酝酿。

至于诏令的内容，前半段无非自残自愧，可是后半段涉及到对局势的安排，则实在令何充心悸不已。

诏令中以武陵王司马晞为卫将军，都整肃宿卫六军，东海王司马冲进太常，并主持国丧事宜。这种抬举宗王的安排在当下这个时势而言，其实也无可厚非，其实就连群臣多数都觉得皇权孤弱才致使君王为权把弄，适当加强宗王力量，也是有助于局面的稳定。

然而诏令中最令侧目的内容还是后两条，征北大将军、梁郡公沈哲子进号大将军，并加都督扬州诸军事宜，录尚书一条事，召还归都。同时诏令台省并郡国两千石职事者，各举贤能以襄国用。

这两条内容，前一条意味着沈氏归国主政之势已成定局，后一条则意味着皇帝有意重新调整整个台城中枢的构架。长长的诏令中，所涉当下台辅的少之又少，被提及的唯有何充一由中书监升为中书令，算是一点聊胜于无的慰藉。

何充手捧着这一份诏令，一时间也是愣在了当场，首先反应过来的念便是皇帝这段时间虽然身在苑中，但对外间事务并非全无了解，而担当这个桥梁的，必然是此前建平园中拱从护驾的沈恪！

其次一点便是，都内归安之后这一整个局面的形成，其实隐隐是以何充为目标的。强藩归国主政，若是从礼制上去走谈何容易，可是现在褚翜被强阻在外不得归台，诸葛恢又因江北使者都之事而被震慑的不敢动弹，台内能够召集群臣反对的唯有何充一。

可是何充现在也被到了一个绝境中，摆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乖乖奉诏，要么转身回台城去独力面对当下那满目疮痍的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