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6 人主之困

论在公在私，这都不是一个好选择。

这段时间以来，国内围绕该要如何处置中山王的议论也是不断，大抵表现为两种态度。一者是中山王轻敌败师，有辱国体威严，必须要予以严惩。一者则认为胜败常事，国本就不擅水战，初战失利便要严惩大军统帅，实在没有道理。

这两种论调各有其理据，但若究下去，也都脱离了就事论事的范畴，前者想要借机打击中山王，多是出于自固权位而考量，根本就不考虑若是这么做的话，会对南征大军造成怎样恶劣的影响。而后者对于石虎的纵容包庇显而易见，这也正是石勒忧虑所在。

这两种论调争执不下，石勒自己也实在难做决断，索悬而不决，以待南面之事出现转机。

另让石勒倍受困扰的问题就是，近来国中大动作频频，俱是为了长治久安而作规划，但也因此触犯到了一些的利益。趁着南面战事不利，许多想要借此罢止新政的论调声音也都遍布朝野内外。

尤其是一些羯族耆老，更是声嘶力竭的表示反对，甚至不乏激言石勒这么做，就是在将好不容易打下的羯国拱手让与晋。而这些，也正是力保中山王石虎的那一批。他们不独不满于石勒的许多新政，甚至对于太子石大雅乃是晋所生都有不满，赫然已将石虎当作他们权益的保护者。

如果是别的敢如此公然抵触，石勒自可屠刀高举，血腥镇压。可是面对族们的异心悖念，他却颇有无从发力的困顿感。

本身已是病体缠绵，加之心诸多烦扰，更让石勒生出帝王之尊尚不及寒夫走卒从容的感慨，更是多有萎靡疲惫，几乎夙夜无眠。

这时候，中常侍严震报程遐正于宫外叩请见。

石勒近来已经罢了朝事，若无诏许，外臣都难得见。听到严震的禀告，石勒眸中便忍不住略过一丝霾厌色，只是从榻上翻身坐起，也不说召见还是不见。

严震见状，自然不敢催请，只是垂首待命。

又过了片刻，又有其他朝臣请见，石勒才打起，饮过汤药之后整理衣饰，转侧殿召见，但言中始终不提程遐。就这样一直到了傍晚，他才随问了严震一句：“他可还在宫外？”

待得到肯定答复后，石勒才冷笑一声说道：“贼可厌，此前不是病膏肓不敢秽体见？他若真病重至死，倒还可以赠其一场哀荣。”

虽然这么说着，石勒还是让将程遐召来殿中。

少顷之后，程遐便匆匆殿，叩首连连请罪，言道病得不合时宜，居然在国事繁忙之际不能分劳事务，实在辜负恩用。

君臣之间关系已经恶劣到极点，对于程遐，石勒更是表面的客气都不看，闻言后不乏讥诮道：“我倒不知你府上何时请来医道圣贤之士，前尚是病体沉重，今就能稳步健谈。”

程遐听到这话后脸色不免更加难看，只是连连叩首，不敢多作言语。他自然知道自己见难以讨到什么好脸色，但却又不得不来。此前徐光在他府上所言之刘侍中，其名为刘闰，乃是皇后刘氏的胞兄。刘闰其本身算不得什么，不过屠各杂胡一介卑流而已，不独出身卑劣，才能更是不堪，但是因为皇后的关系，仍然在朝任事。

此前程遐并不将刘闰放在眼中，因为石勒也心知刘闰其才不堪用，只是闲置于朝而已。可是眼下却被石勒留在身畔，不乏提携栽培的意思，这便让程遐感到浓厚的危机。他是太子亲舅不假，但皇后则是太子的嫡母，法礼而言，刘闰这个国舅身份较之程遐还要更高一些。

石勒如此态度，显然是已经对程遐不满到了极点，乃至于将要有以刘闰取代他的意思。单纯刘闰，并不足以给他造成致命威胁，但若再加上彭城王石堪这个皇后的养子，便给他造成庞大的压力，甚至于可以直接取代他未来在太子身边的位置！如此一来，程遐又怎么敢再任闹别扭，府内权衡一夜后，天还未亮便匆匆宫请见以观风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