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3 晋祚存亡，在此一役

稍作抱怨后，他又不乏忐忑道：“弘度兄与沈侯座谈时，不知可闻沈侯厌声与我？”

李充似是满怀心事，听到这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后才想起，便笑道：“仆不必以此为忧，我也与驸马言起仆，驸马并无异态别语，只道有机会要见一见新进归化之贤能。仆也不必惋惜，明郡自然得见。夜了，不便谈，仆还是早归宿吧。”

说完之后，李充便匆匆离开。

司马勋望其背影，心却是复杂，有几分庆幸于沈哲子并不衔怨于他，又羞恼于对方大概是根本没有将自己放在眼中！

第二天一早，梁郡城中便有兵出城行至营垒，将中使一行引郡城。迎接的架势倒是摆起不小，也算是给了不小的面子。但司马勋却并未因此欣喜，他原本还以为淮南大军应该多在寿春防守备战，梁郡极有可能内虚的很。

可是沿途所见，颇多行伍兵众，单单自己能够看到的，便有数千马。这也让他有些失望，看来想要在梁郡城谋发很困难，只能寄望于途中，完全听命于指使者的安排了。这不免让他有些惋惜，不能将任务完成更好，实在不足彰显自己的胆色和能力。

郡府官署门外，已有一众官员在此等候。司马勋一眼望去，便看到那被簇拥在当中，年轻的实在有些过分的主将。但从外表看去，果然如传言一般，确是姿容俊美，虽然戎装在身，但却不损清雅，反有一种令难以忘怀的气度。

但司马勋对其却没有什么好的感观，且不说自己险些被其爪牙困杀于都下的旧怨，单单对方如许年纪便执掌数万大军，节镇一方，如此高位，更令观者心生自惭形秽。

这也更加剧了司马勋想要出地的炽热之念，对方一介南方豪武而已，尚能至此，他以帝室余裔的身份，怎么能甘于久落后！

其阔步上前，数十衣冠楚楚者景从其后，还未近前，自有一威仪扑面而来。近畔诸多锐甲士拱卫，哪怕司马勋自负勇武，此刻也都不敢擅动妄念。

“弘度兄原来辛苦，也真是彼此俱幸，你若再晚来半，我便要离郡赴淮，就此错过了。”

沈哲子行上前，先拉住李充的手笑语一句，继而又转望向司马勋微微颔首，说道：“仆之名，我在边郡也有耳闻。北地胡虐，冠带者难以节义独立。江表虽是远乡异俗，但王化中兴于此，丈夫功业之基，道心自此不孤。”

哪怕司马勋对沈哲子早存成见，但真正对面而立时，也不得不感慨对方言笑之间确能让有如沐春风之感。

一行返行了郡府，待到席上彼此礼问介绍，司马勋不免更加有感于沈氏在江东权势之高亢。

早前他在都下多有辗转各家门户求拜不得，可是眼下，那些姿态高傲将他拒之门外的家，此时却多为这位驸马座上宾客。对答之际，眉目态不乏逢迎，但却俱都不以为耻，似是早已习以为常。

正当司马勋还在诸多思绪之际，上席正坐的沈哲子已经开：“谒者至此，所为何事，我也有闻。贼穷国甲士南来，江表震。台辅诸公秉持国务，难免虑，遣使来问，也实在是厚有加。”

“其实不独台内存惑，就连郡中也不乏心动。我自知年浅望低，纵穷所能，未必能使心安定。然则年齿论才，不过庸俗见而已。石贼不过北地武乡杂胡卑户，恃恶行凶，虐中原，失节寡耻之众，竞逐其门。”

“今弘度兄郡，负台命而有问，本应即刻起行朝受训，然则军务实在急切，拨冗不能。我也借此时机，敬告君王、台辅并当世贤能，既已身受国任之重，不敢再有命私计。壮士烈行，百战不死；野叟闲卧，无疾而终。生死天命，不可妄求，此身付予王业，虽夭无憾！”

讲到这里，沈哲子已经长身而起，按剑环视于众，继而便高声道：“十年磨剑，只为杀贼。晋祚存亡，在此一役！临战在即，不敢言胜，唯以死守于淮，凡我淮南片甲仍存，不使贼一骑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