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2 潜怀异志

到沈哲子时，都时有底气不足、自惭形秽之感。如今他也得到贵嘉许，信心和自豪感便油然而生。在礼貌谦和应对众夸赞时，视线下意识偏向对面的沈哲子，然而对方却恍若未闻，根本没有动容，将他彻底无视，这让张沐更加不满。

张兰感觉到侄子绪的变化，于席下轻轻拍拍他膝盖示意稍安勿躁，继而便望向顾众，眼色微动，提醒对方按照早先说好的计划行事。

顾众在席上打个哈哈，视线却转向了别的地方。他家与张氏虽然也有旧谊，但却谈不上有多亲厚，张氏今次相请原本在他看来顺手之惠，因而才答应下来。可是陶氏与沈氏之间似有勾连，这让他的想法有了一丝动摇。

诚然张氏能够得选帝婿，顾众也是乐见其成，但若说要为张家之事出多大力气，这在顾众看来有些没必要。毕竟，顾家在吴中的清望不可动摇，而张、沈两家无论哪一家得幸帝宗，于他家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利害关系。况且就连此前与张家呼应颇为频密的陆氏近来都开始喑声，顾众也实在没有理由强行为张家出发声。

他现在更感兴趣的是陶家和沈家之间有什么串联，在没弄清楚这个问题之前，他是不打算在帝婿之选这件事上太过着急表态的。

张兰见顾众这幅模样，心内便知这个老巨猾的家伙想法已经有了动摇，不禁暗恨。但顾众不打算发声，他也拿对方没有什么办法，此前因为旧谊达成一个约定，对方虽然临阵反悔，但若因此而彼此恶，对张家而言也没有什么好处。

眼见顾众缩，张兰也只能亲自上阵，他斟酌半晌，然后才对沈哲子笑语道：“前得贤侄相邀过府，听闻一桩异事。事有凑巧，今我也有一桩怪事要与贤侄分享。”

沈哲子听到这话，心内便是一动，他早知今宴无好宴，等着张家出招呢。听张兰这意思，似乎是打算学自己的手段，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

张兰一边说着，一边向后方招招手，便有一个张氏仆奉上一个木匣，摆在沈哲子面前案几上。沈哲子垂首一看，觉得这木匣样式都有些眼熟，似乎依照自己先前所用那个而打造，心内便是一乐，由此可见这张兰对于自己前之举怨念之。

他笑吟吟打开木匣，看到里面果然也摆放着几分书轴，展开一看，一如早先自己委托纪友搜集到的张家罪状，上面罗列了诸多沈家在吴兴乡土的劣迹。

若单纯讲底色，沈家非但不会比张家净，反而还要更劣几分。这由沈哲子刚都时的沸腾物议就可以反应出来，如今沈哲子手中这些书轴，不过是将早先那些风传劣迹再罗列一遍，同时加上更为详实的描述。

趁着沈哲子低阅览的时候，张兰于席上笑吟吟说道：“这一方木匣，前不知何摆在了郡府前堂。幸亏落了我手中，否则其中内容或许早就流散出去，风传都中。这其中记载，大多骇听闻，我心内虽是不信，观之仍感触目惊心，为尊府清誉而忧啊！”

沈哲子闻言后便微微一笑，一边翻看着卷宗，一边回道：“谣言止于智者，长史既然都不信，不过是一笑置之的小事，付之一炬即可。”

听到沈哲子语调这么轻松，张兰便忍不住眼角微微抽搐，这可是他家酝酿良久的大招，付之一炬？这小子也未免太不把自己当外了！

因而他笑语道：“贤侄所言不错，只不过，我既不知何将此物投于郡府，亦不知此意欲何为，又不知这些讯息有几分真假，其手中是否还有别存。若处置太过轻率，隐患实在不小，因而留备给贤侄一观以作自辩。否则，等到这些劣迹宣扬于外，郡府迫于压力，一定要追究下去，难免会伤两家和气。”

听到张兰的威胁，沈哲子眸子微微一闪，正待要开，视线突然索其中一桩罪状，便是蓦地一沉。这罪状倒不是作伪，而是描述的事实，讲的是沈家那个合作社的事“其家勾连乡里，刑威治众，潜怀异志”！

看到沈哲子脸色骤变，不再似最初那么淡然，张兰心内便略有得意，为了收集这些资料，他家可是花费了不小的力物力，可以说切中沈家要害。若沈家还不知进退，那么也不妨直接宣之于众，让其家物议麻烦缠身。虽然会因此彻底得罪了沈家，但只要自家幸帝宗而为帝戚，些许代价都是值得的。

轻轻合上那卷宗，沈哲子仍是肃然，心里却颇为振奋，张家自己玩脱了，省了他许多麻烦。这会儿，他心里最想对张兰说的话就是：老子玩的手段，你家真不配玩！单凭这一桩罪状的罗织，一旦公布出去，沈家尚有转圜余地，张家则必死无疑！

这些猪脑子也不想想，所谓刑威治众，现在是谁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