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5 七娘难配

“我叔母便是顾家娘子，在七娘子这一辈里排行第三。”

听到纪友诉苦，再见他一副愁眉不展样子，沈哲子险些要捧腹大笑，原来如此啊！

这年代婚议嫁娶对辈分要求还是蛮严格的，譬如时下官居尚书仆的平阳邓攸，幼年丧父、丧母、丧祖母，一连守孝九年，皆称许其孝道。南渡时为了保住早亡兄弟之子而遗弃自己的儿子，时皆以高贤称之。然而纳妾时，却错纳了流落在江南的外甥，致使白璧留瑕，为诟病。

虽然纪友与那顾家七娘子年龄相当，亦无血亲，但却已是两个辈分的。如顾家、纪家这种清望高门，子弟婚配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所以纪友这一场窦初开的恋，注定只是痴心错付，不会有结果。

眼见纪友失魂落魄的模样，沈哲子不免对那位顾家七娘子好起来，究竟怎样出色的郎，居然将一个门第清高，家世显赫的青年俊彦，折磨成一副消沉落拓的备胎模样。

两并肩行至道观外，便看到道观门停着一具登山步辇并几名仆从仆。纪友唯恐沈哲子家再与顾氏发生争执，强拉着沈哲子由侧门行观中。

沈家信奉天师道者甚多，不独沈哲子的母亲魏氏，各支出工出力，削岩建楼，区区几个月的时间，这座道观已经颇成规模，很没有创意的被名为葛师观。

沈哲子阻止不了家佞道热，但不妨碍掺点沙子，这观中除了供奉几个仙家天师之外，沈哲子还把自家那位祖宗武康山沈莹安排在了里面。仙也是需要互相帮衬扶持的，在葛洪这位小仙师坐镇，以及观中那几个仙师像衬托下，如今武康山已经成了左近名气颇大的祀。

所谓祀，乃是不合礼制法度，流于泛滥的民间祭祀，在古代了文庙武庙才是正途，除此之外的民间私下供奉祭祀，只能称为祀杂，并不被当权者和主流舆论认可，但在乡野之间自有或大或小的影响力。

这样的造，对于乡土声望的壮大极有好处，但终究不正途。沈哲子眼下在野之身可以做一做，但若等到他当权时，则就要想办法限制消灭地方上各种祀信仰。

沈家一群行至观中，顾氏那边似有察觉，隐隐看到几名仆来回奔走，不旋踵建筑后便行出七八名，当中簇拥一个体态修盈的少身姿，看样子应是那顾氏七娘子。

时下虽无后世盛行的幂篱帷帽，但却有遮蔽风尘的布屏，在层层遮掩下，沈哲子看不到对方具体的模样身姿。虽然略感失望，但见对方急匆匆离去，一副生勿近的样子，沈哲子也就不怎么在意。

然而纪友下意识前行几步，终究不敢唐突佳，讪讪止步，状似怅然若失。

这种相思骨的感受，沈哲子体会不到，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纪友，索不再理会，径自往葛洪在观中居所行去。

葛洪正在室内静坐调茗，眼见沈哲子行来，便笑着指了指他：“我道为何我那弟子匆匆离去，原来是院内俗尘激扬，恐受玷污。”

看到葛洪态心不错，看来那位顾氏娘子远来拜会令他颇感高兴，沈哲子倒是一，没想到那位缘悭一面的顾氏小娘子倒也颇有出尘清趣，比自己这俗要更讨葛洪欢心。

不过一想顾氏与江东高门多有联姻，顾家娘子那尴尬辈分，大概一生都要待字闺中，难寻良配，想不出尘也难啊。于是沈哲子心内便生出一不怎么厚道的恶趣欢乐。

刚刚落座，纪友便也行房中来，坐在葛洪对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还是忍耐不住轻声问道：“世叔，清霜小娘子她来拜访，不知是为何事？”

葛洪瞥一眼坐立不安的纪友，摇叹息一声，将两杯茗茶推到二面前，说道：“只是想请我去吴郡盘桓几。”

沈哲子听到这话，倒是有点焦急：“葛先生可是要去吴郡？小子正有事相请，不知此行能否延后几？”

“吴郡喧闹纷杂，反不及此地安详清净。不过叨扰你家数月，我也不便再久留，近来几正想告辞返乡。”

讲到这里，葛洪顿了一顿后又望着沈哲子说道：“你又有什么非之请？若是打算挟我为你那些无谓谋算张目，可不要怪我拂袖即去！”

“久聆先生之教，我虽庸俗成，心中亦仰清雅，哪能尽为苟且之事！”

沈哲子笑一声，旋即便将自己的目的讲述一遍。

葛洪听到沈哲子所为此事，色倒是一霁，继而又指着沈哲子叹息道：“明明一场除义举，你家做来总有几分乡里攻讦味道。我那世叔临终收你这权门客为弟子，终究不知是福是祸。无论你意趣为何，既然已有几分清名，哪怕是作伪，为你师身后之名计，也要收敛一二。”

“那些流民皆无辜之，在我吴中受无妄之灾，我去为之诊治清理应当。只是医道艰，我能为者不过寥寥。你既然有此义念，我便再修书几封，邀请几位故友同往会稽。只是有一事我要告诫于前，这些皆是劫后残余，命途悲怆可悯，无论是否医得好，都要善待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