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1 人至察则无徒

钱凤听完后，眸子不禁大亮，赞叹道：“盐业利，皆慕之。以晒盐而代煮盐，不吝惊天变革，直接毁掉严氏立家之基。虞使君若要在郡内大行此法，必与严氏势不两立。”

沈哲子也微笑颔首，盐业牵连甚广，与民生计相关，如此大的技术改进，将带动整个产业升级，甚至造成不小的社会变革。如此大势之下，越是原本行业的强者，将会受到越大的损伤，作为吴中首屈一指的大盐家，严氏怎么可能豁免！

原本煮盐业中，想要获得优势，第一要掌握大量盐田，第二要掌握大量，第三要掌握大量的燃料。三者齐备，才可称为行业寡。严氏在这几方面做得极好，因此才能成为盐业大亨，手握大量生产资源，以其庞大产量，甚至能够控三吴盐价。

但是，晒盐法直接忽略掉了限制盐业规模的燃料因素，让传统盐家这一优势然无存，降低了行业进的门槛，会面对如群狼并起的竞争者。

对严家而言，为了维持供应燃料的庞大苇塘，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小，突然之间这些苇塘变得全无意义，无论在感上，还是在利益上，都无法接受！

沈哲子已经可以想象严家在知悉晒盐法之后，会是怎样气急败坏的模样。为了维持自家在盐业中的优势和地位，他们的第一反应必然是抵制晒盐法的推广，就算要转型，也要争取一个缓冲的时间。所以，必然要与虞潭产生对撞冲突。

哪怕在后世，有多少行业巨因为跟不上技术革新带来的产业升级而轰然倒塌！

尤其严家在苇塘内还藏匿数量庞大的，如果这大片苇塘突然没了存在意义，里面的又用什么方式来藏匿？

对于这类谋算计，钱凤向来满怀热，略加沉吟后，便对沈哲子说道：“煮盐之法，古传至今，民皆信赖。晒盐新法乍行，未必能够顺畅，若再有旧盐家散播流言，又或附以鬼说，施加阻挠，小民愚鲁，此法虽善，未必敢为。这一点，不得不防。”

沈哲子听到这话，微微一愣，他只想到旧盐家、既得利益者会抵制新盐法，乃至于发生武力冲突，却还没考虑到流言这个舆论大杀器。

听到钱凤提醒，沈哲子才蓦地醒悟过来。技术推广还在其次，观念改变才最重要。对于时下而言，煮盐已经是成法，晒盐却闻所未闻。他们未必有高温杀菌的概念，但若有散播流言，说新盐食之有害，乃至或有命之虞，时自然更信服旧盐，不敢轻尝新盐。

至于鬼之说，则更虚无缥缈，无从辩驳。旱涝蝗灾，彗星凌空，皇帝都要下罪己诏。在这个鬼之说盛行的年代，若说新盐法冲撞鬼，小民不敢妄行，又怎么去解释？

想到这里，沈哲子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想当然，只觉得新技术必然能推动生产，却忽略了们对于新生事物的惶恐。但一旦意识到这个问题，他马上就有了应对之策：“多得叔父提醒，我即刻就让印坊印刷相关图集，分发乡民，言此法之善。也要提醒虞使君，最好能从古籍中寻找到晒盐法之渊源，传播四方之后，再试推此法。”

对于舆论战，沈哲子也是个中高手，尤其年前还有将自家祖宗造的经验，对于发现的计划漏，自然要做好万全准备。印坊中工艺改进，虽然还达不到印刷大部经籍的要求，但一些简单的图文传单绰绰有余。

钱凤见沈哲子应对如此机敏，也是高兴，继而又说道：“针对严氏，也可先下手。一旦新盐法风传，其家恐伤根本，必然要另置别业。可先将几处庄园田产售于其家，劳其，分其力。”

沈哲子听到这话，更是忍不住笑起来，对于钱凤的谋之能有了一个更的认识。

严家想要对冲风险，资产转移到田产耕地是首选。沈家已经是吴兴最大地主，许多土地因为没有足够劳力耕种而罢耕养地，正好可以将严家的力物力吸引来投进去，又可分散其嘉兴大本营的力量。待其本家覆灭，一并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