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痛斥

今仍是个微小的布衣，但我，不是从前那个姚娘子。你为官能否三省吾身、不陷党争、风清气正，我没本事也没兴趣去管。只是，你从今天起，离我，离我的店，离我乡下的田，最好远一点，否则，我攒了钱请写话本、写杂剧，城中东南西北的瓦子演去，分上下场，襄园的故事一场，开封县的故事一场。蔡京与宫中内侍合伙占祖屋的丑事，瓦子都能演，你我之间的事，伶们不敢演？我不怕丢，我没错我丢什么？曾御史，要不要试试？”

那一刻，曾纬简直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他气恼自己在眼前这个子身上所做的一切，救她命，给她心，为她与自己创造一个隐秘的、但可以无视贞节牌坊的城中桃源，令她不必劳就能锦衣玉食，而她呢，最后，就像司马光附体了一般，滔滔不绝对自己发表了这样一篇控诉的檄文，还以威胁结尾。

她平里连诗都背不得半首，连词都写不出几句，竟然，在今，能大段大段地出成章。

她是有多么厌恶我？

她是有多么自视为道德高士？

曾纬在那狭小的灶间里，看着窗外透的最后几丝夕晖，映着对面那子的眼睛。

然后，天完全黑了，但子的眼睛已然透出灼灼之光，视着他。

曾纬不知怎地，觉得这目光，即使与襄园那个夜晚所见相比，也透出浑然不同的骇绝之意。

原来兔子急了，真的会咬。

曾纬想到姚欢最后那几句威胁之语，天灵盖仿佛嗡嗡作响。

她若言出必行，让满城的艺嘴皮翻飞……他曾纬刚刚铺陈开的风光霁月的仕途，莫不是真要戛然而止？

曾纬与姚欢对视一阵，“你”了好几回，终究“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终，他半是浑噩半是清醒地逃离竹林街，随便撞进一家大酒楼，好歹仍晓得自己身上穿着官袍，须忌讳些，遂要了个雅间，独自喝到夜。

此刻，曾纬靠在木桶壁上，被沐浴之水包围，似乎才因身体上最为浅白直接的松弛，而渐渐缓过神来。

但旋即，他抬手捞起水面上的木瓢，向侍立桶边的小婢身上扔去。

“你和这瓢一样，是木吗？水冷了，不晓得再兑些热的进来？”

小婢惶然，忙去角落中提桶来加水。

若是晴荷在屋里，哪会这样做事！

曾纬想到晴荷，胸中不免升起另一忿忿。

邓洵武这个邪慝小、斯文败类，明知晴荷是魏夫许给子的第一个侍妾，他也敢直接开要！

晴荷，晴荷……

他这一回，真是折损大了！

曾纬从未像今这般，感到的挫败。

……

与襄园仅仅相隔三四里路，就已经到了开封东面的外城。

低矮歪斜的茅房，连成一片，拥挤不堪。

此处是京城禁军的营舍。

开封城十万禁军，其中绝大多数，只能住这样的房子。

张阿四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掌大的屋里，一个体态婀娜的子，从影里起身来迎她。

这是姚欢魂穿的原身姚家长的继母，姚汝舟的生母，柳氏。

柳氏偷卖姚家祖宅、跟着同乡姘跑了没多久，那男便把脸一抹，从郎变成了妖怪，独吞银钱不说，还佯作欠了赌债，将柳氏卖给一处叫作“逍遥”的皮生意暗场。

张阿四一伙底层军卒去逛那窑子时，遇到柳氏，心里盘算一番，便凑钱将她赎了出来。

柳氏虽比张阿四大了十岁，还生过娃儿，却仍盘靓条顺，招得很。他两个柴烈火，姘居在了一处。

柳氏扶张阿四在榻上躺下，问道：“雪大摔的？”

张阿四恨恨道：“摔了，但不是因为下雪。这一摔，原本指望的大赏钱，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