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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
夜
静的时候，独自一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之下，他总是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没有失去听觉的话，生活到底会是什么模样？如果自己依旧能够歌唱的话，世界又到底会是什么模样？
就好像现在。
罗南摊开手掌小心翼翼地伸出去，细细地感受着穿过
掌大小窗户洒落在掌心之中的那抹清冷月光，描绘着漫天星辰的璀璨与瑰丽，探索着无限宇宙的邃与辽阔，用自己的大脑想象着那些恢弘到底会是一番什么样的磅礴。
然后，默默地收拢掌心，仿佛能够将宇宙掌握起来一般，闭上眼睛，重新找回内心的平静，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进
梦乡。
昏昏沉沉之间，罗南开始做梦。
他梦见了，自己站在舞台之上，抱着吉他，一盏灯光、一把高脚凳和一支话筒，另外还有三个同伴，没有多余的装饰，却已经足够。
黄色的灯光缓缓洒落下来，皮肤表面也能够感受到微微发烫的温度，舞台之下的客们正在喝着啤酒、吃着薯条、抽着香烟，缭绕烟雾之间响动着
接耳的琐碎声响，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视线余光却见或地朝着舞台投
而来，若有所思地欣赏着他的演出。
乐符，如同潺潺流水般在琴弦之间流动跳跃着，他正在放声高歌。
一切都是如此真实。
那些画面、那些色彩、那些涌动……如同山谷处涌动的回响，那些近又那些远，却难以分辨清楚，只是在耳边嗡嗡作响着，混沌却清晰，就连酒吧里攒动的脸孔与
影之中咿呀咿呀摇晃的大门都是如此真实。
然后——
嗡。
耳边传来一声鸣叫，沉闷而冗长，就这样拉拽开来，然后视线里的景象就开始模糊起来，斑斓的橘黄色光影化作一个个模糊的斑点，缓缓氤氲蔓延，最后演变成为一团烟雾，物和景象都化作了大片大片的色彩。
“罗南！”
底气十足的呼喊由远及近地传来，如此清晰又如此鲜活，刹那间拉扯着罗南的注意力，试图在模糊的光晕之中寻找到熟悉的声音——
因为江南方言的关系而分辨不清楚普通话里边音和鼻音的区别，以至于呼唤的时候总是“罗兰”与“罗南”傻傻分不清楚，年少时光还曾经因为父母为自己起了这样一个中
名字而懊恼郁闷，但此时再次听到，内心处却涌出一阵激动和雀跃。
那好像是母亲的声音。
但是……罗南失望了。
努力睁大眼睛，却没有能够寻找到母亲的身影，反而是舞台周围的景象在清晰与模糊的界线之间来来回回：
这是一间酒吧。
左手边是一个吧台，柠檬黄的灯光笼罩着忙碌的酒保，上半身前倾地接收着客的要求，黄金色啤酒泡沫和琥珀色威士忌
体折着昏暗的光芒，隐隐绰绰地勾勒出另外三分之二场地的模糊
廓。
右手边的客们零零散散地坐在卡座里，旁边有着两张台球桌、一台点唱机和两个飞镖靶，稀稀落落的客正在享受着自己的娱乐夜晚，或郁或欢笑的表
在光斑之中氤氲开来，看得并不准确。
疼。
视野里的画面再次模糊开来，光线太过刺眼让
涩的眼睛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本能地闭上双眼，却依旧能够感受到滚烫的灯光落在眼皮之上的温度，氤氲水汽还没有来得及凝聚成为泪珠就已经蒸发。
怎么回事？
再次睁开眼睛，蓝黑色的光影在下方涌动，黄色的光晕在上方翻滚，然后光晕就缓缓往下沉甸渗透，一点点将光影渲染成为一个个孔雀蓝的模糊廓，浓墨重彩的绚烂如同泼墨油画般妙不可言，色彩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力一般，蓬勃张扬的生机在视野之中铺陈开来。
他，能看见了。
全然陌生、闻所未闻却真实清晰地景象，仅仅依靠想象力根本就无法描绘出来，栩栩如生的影像可以具体化到每一个细节——如此生动又如此清晰，这是过去一年时间里许久许久没有感受到了清晰。
他，能听见了。
角角落落的声响由近到远地铺陈开来，正在杯斗酒的划拳声、正在寻找侍应生的吆喝声、正在争执吵架的喧闹声，世界突然就变得清澈起来——那些水底的声音全部消失，就这样一
脑钻出水面。
那些颜色，如此浓郁又如此鲜亮，宛若瀑布般扑面而来，强大的冲击力让罗南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那些声音，如此清晰又如此生动，甚至能够捕捉到吧台客抱怨的声音，美妙得让舍不得闭上眼睛。
如果这是一场梦境，那么他可以不要苏醒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