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1 枕星河

在许家用罢了午饭，又蹭了晚饭。

许家下不禁有些纳闷——现如今外面都说燕王或要掌大权了，可他们怎么半点没感受到那种暗流涌动的紧张感呢？如此关，在他们府上蹭饭一蹭便是两顿，这说得过去吗？

燕王，竟这么闲的吗？

燕王看起来的确很闲。

且闲得十分尽兴——

晚间同镇国公二饮了有七八坛酒，俱是酩酊大醉。

席间，二屡屡提及一句话——许多年不曾这般痛快对饮了。

许明意也没拦着，此时不醉还等何时呢。

偏生燕王醉得一塌糊涂，还不愿走，跟在她家祖父身后去了书房，这源于她家祖父的炫耀之心，说要让燕王见识见识他这些年来盘下的宝贝核桃……燕王倒也捧场，边跟上，边顶着一张醉脸，大着舌问她祖父可否送他几个做传家宝。

二就这么摇摇晃晃地去了，许明意无奈，唯有待了让下好生照看着。

爹不愿走，儿子自然也走不掉。

至于城中宵禁，于这父子俩而言自然是形同虚设的，大可想呆到何时便呆到何时。

许明意带着吴恙去了园中散步。

园中石灯蜿蜒，抬首夜幕繁星璀璨。

春夜里的清风微带着凉意，拿来解酒倒是恰好。

二走得很慢。

许明意穿一件月白绫裙，杏色金线织莲纹绸衫，藕色镶南珠绣鞋，柔软轻盈，一如她此时的心与状态。

这一刻，她身上的松弛与安心，是由内而外的。

吴恙也慢了下来，脚步慢下来，心也慢下来。

二就这样慢慢走着，慢慢说着话。

“可还记得此处吗？”

孩子抬起手，衣袖垂下随风轻动，露出一截雪白皓腕，纤长手指指向长廊方向。

吴恙看过去，笑着颔首：“自然记得，那晚我可险些被你一支簪子了相——”

而后又认真道：“那是你我初见。”

许明意弯起嘴角。

初见啊……

是也不是。

她笑着抓起他一只手腕，带着他往廊中走去。

二在廊沿边坐下来，看着廊外漫天星辰。

“王爷如今是何打算？”许明意的脑袋靠在吴恙肩上，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不着急，当下不变可应万变。”

许明意轻轻点了一下。

也是，如今尘埃落定，如此也算以退为进，到时谁着急还说不定呢。

有些事如果太过着急，反倒要多费力气和舌，倒不如先冷上一冷，静上一静，晾上一晾。

且正如祖父说得那句——到手的东西，难道还能跑了不成？

纵然真跑了，也断没敢接。

吴恙道：“……还说恰也能再躲些清闲，往后怕是难得有闲暇了。”

他爹说这话时，整个瘫靠在罗汉床中，浑然一副还未接手便已想要躺平的姿态。

许明意笑了笑，道：“王爷如今倒也享受起闲暇来了……”

有躲懒的心思是好事啊，说明是鲜活的，是在用心感受身边事物的。

“每吃得也多——”吴恙笑道：“听赫风说，这些年来在密州，甚少见他有过近这般好胃。”

许明意听得莞尔。

她觉着，王爷如今有此变化，除了了结了那些旧怨之外，更多的必然是因为有吴恙在身边。

家带来的慰藉，总是最好的良药。

她挽住了吴恙的手臂，整个都靠在了他的身上。

当下可真好啊。

是她所能想到最好的局面。

少年气息清爽温暖，她这般靠着，只觉得酒意都被暖得上了。

听他说着话，她偶尔应一句声，意识却在渐渐变得朦胧，眼前是夜幕之上的璀璨星河，她枕着他的肩膀手臂，便仿佛枕在了星河之上，静谧而美好。

见她没了回应，吴恙转过看着抱着他的手臂已然睡去的孩子，眉眼间不禁现出笑意。

他伸出另一只手去，拿手指替她轻轻拨去斜斜垂下的一缕乌发。

他的动作很轻，指腹轻轻触到她的鼻尖，触感微凉而细腻。

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好看的白牙，本是清贵无双的一张脸此时显得有些傻里傻气。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大抵是世间最幸运的那个。

他就这样保持着端坐的姿态，静静地看着抱其臂而眠的孩子。

直到忽有冷风起，他适才试着温声唤道：“昭昭，昭昭……”

他十分乐意就这样坐上一整夜，由她抱上一整夜，直到天亮，或者更久。

可春夜到底是寒凉的，她也未穿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