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撞邪

章生一一怔，“案子？在下昨才到京城，难道这就惹上官司了？”

“章先生昨一到京城，就给龚大送了一套大雅斋的茶具，”赵子迈垂下眼皮，嘴角涌上一抹笑，“倒是分秒必争。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

章生一又是一愣，绿豆小眼挤弄几下，然后似是忽然回过神来，谀媚一笑道，“赵大是误会我了，在下送茶具给龚大，绝不是有事相托，而着实是因为对龚大仰慕已久。对了，龚大写得那几首自叙诗，抚今追昔，诗如泉涌......”

“章先生，我今并不是为此事兴师问罪来了，”赵子迈见章生一努力地朝外蹦着四字成语，便不想为难他也为难自己，于是抬手打断他的话，“我来是为了另一件事，龚大昨差将您送的茶具退了回来，不知先生可否知晓？”

章生一做捶胸顿足状，“自是知道的，看来龚大也误会我了，我就说嘛，应该亲自上门去拜访他老家，他们非得怕礼数不周，让我先送一套瓷器过去......”

“送还茶具的小厮却没有再回到龚府。”说完这句话，赵子迈仔细观察章生一的神色，可是除了惊诧之外，那张圆脸上并未出现一丝一毫的心虚。

“那孩子去了哪？”过了半晌，章生一终于大声问了一句，却不是问赵子迈，而是问一直搀扶住他的两个小厮。

“小的们请示老爷后，便把瓷器收下，也将那小哥儿送到门外了，至于他后来去了哪儿，咱们又怎会知道？”两个小厮虽受了惊，说出的话倒是丝毫没有绽。

“你们确定看着他离开了？他可是龚府的，若是有个好歹，我怎么向龚大代？”章生一捏住两个小厮的手腕，还是急得腿脚都站不稳。

“小的们哪里敢对老爷和官爷撒谎，那小哥千真万确喝了杯茶就走了，老爷不信，可以问问其他去。”小厮们委屈得快哭了，年纪稍小的那个，眼泪更是已经在眼眶中打转，看起来怪可怜的。

“想来他们也不敢在先生面前说谎，还是莫要再为难他们两个了，”赵子迈看似在替两求，说到一半却话锋一转，“不过龚大亲自委托的事，小吏也不敢怠慢，龚大总担心启铭不小心将瓷器碰坏了，这才畏罪逃了，而您碍于面，又不好意思说，所以......”

章生一小眼一眯，满脸的谄媚忽然隐去了一点，“赵大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便是。”

“我想看看那套瓷器，那套您未送出去的大雅斋。”

***

看到那套茶具的时候，赵子迈脑海中忽然就映出了那个的模样。

彩描绘的牡丹、梅花和雀鸟，沿青花卷纹一周，这一套茶具，简直就像她常穿的那件缎绣袍，本已有些俗气，又偏生要配上镶满了珠珞的冠冕，再于万花丛中一站，虽满身的宝气珠光，却未免太过繁杂。

赵子迈在欧罗游学时，看到被装饰得琳琅满目的圣诞树，便常常会想起她，可是这个大不敬的念，在看到这套大雅斋的茶具时，却又一次不合时宜地从他记忆处飘浮了上来，在脑海中反复回，久久不愿沉溺下去。

“赵大您看，这就是昨被龚大退回来的那套大雅斋，这一套可是咱们老爷的珍藏，和老佛爷书房放的那套一同烧制出来的，颜色只稍逊一点，但也是世间难得的品了。老佛爷对咱们烧得这套茶具可是赞不绝，说它颜色浓艳，曲线动......”

小厮将那一整套杯壶盘盏全部取出来，一一在赵子迈面前摆放好，做出及其专业的姿态地为他介绍。可赵子迈的耳朵像被两扇铁门堵上了，那小厮说的每一个字，撞上去之后便被弹飞了出来，没有一个能落进他的脑袋中。

一团白雾在赵子迈的脑海中蒸腾着，云蒸霞蔚，仿若山谷中缓缓上升的水汽。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开始感知不到外面的世界了，眼睛依然是能看见的，那三张脸在他前面晃悠着，中间那张肥大耳的自然是章生一，可是，纵然看到他们的嘴唇在动，他却一个字也听不见。身体里有些地方被堵上了，堵得死死的，那种熟悉的感觉又一次回来了。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他本想趁着龚家小厮失踪一事，把这个传闻中与朝廷命官多有来往的章生一调查一番，可是没想到，竟然在章宅中撞了邪。赵子迈屏气凝神，想找出身体被冻结住的原因，可这次偏和别次不同，他无法挣脱，却也看不到生魂生前的记忆，只能感受到一绝望至极的绪，从顶一直流向脚底，仿佛永远都不会消失。

没来由的，脊梁骨猛地一疼，像被一只尖尖的指甲刮了一下。赵子迈浑身一紧，张嘴想叫，却感觉两片嘴唇也被黏住了，根本发不出声。

可是，就在浑身的汗毛都乍起的一瞬间，他看到了，看到了一张又又黄的脸，就像一只皱了皮的老柿子似的，从前面的茶壶上一闪而过，只留下两道冷的目光，直透他的心胸，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