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薨

历立刻搀住了他，让张居正免礼。

“张师傅！”他扶着张居正的手，能明显感受到上面已经没有二两，好似全是骨，不由感慨不已。

“汝等且退下，朕有话要与张师傅说。”

长子张敬俢看了一眼父亲后，与其他退出了寝房，除了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的东厂大当王国臣站在墙角不起眼的地方没动外，只剩下一对二十年相伴的君臣时，气氛一时安静了。

打沉寂的是张居正剧烈的咳嗽，万历替他拍了拍背后，问出了自己的诱惑。

“张师傅！今来汝府中，除了想看看张师傅外，朕还有一事相询。”

“陛下请说，老臣乘着最后一点清醒，知无不言。”

万历站起身来踱步，眉拧到一起。

“朕做了一个怪梦。”

“朕梦见已经消失上千年的秦时始皇帝所铸金，忽然出现在燕京四门，其身形庞然，足高百丈，各立一方！”

“其中一座立于宫门前，仿佛一脚下来，就能将紫禁城踩成平地。”

“而事后回想，不多不少，金正好五个！”

“张师傅，此梦何解？”

万历所梦金，其实就是秦时铜，高三丈，哪怕重量最小的，粗略出击也重达千石。其背后有铭文曰：“皇帝二十六年，初兼天下，改诸侯为郡县，一法律，同度量。”

项羽咸阳，一把大火，却未能烧毁铜，到了汉朝，它们被运到长乐未央来，但随着朝堂上下黑秦甚，这些前朝旧物留着扎眼睛，它们遂被推倒，脸朝下，背朝上，留在长乐宫一角。

如今他梦到五枚铜自此起立，这意味着什么呢？

张居正宽慰万历 ：“汉时贾谊有言，秦始皇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十二，以弱天下之民。”

“而当下与秦时恰恰相对，秦时万民凋零，国库空虚，我朝民富国强。秦时六国遗老为恢复旧国伺机而动，北方匈寇边，而我朝经戚少保、李成梁、马芳等十年征伐，瓦刺已西遁皓罕，已退居漠北，且四分五裂。二十年内不会对中原构成威胁。”

“陛下，臣二十年心血，以为陛下开创百年基业。”

说到骄傲处，张居正苍白的面孔竟泛起一丝红。

万历道：“金者，西方，万物既成，杀气之始也。故立秋而鹰隼击，秋分而微霜降。而金立于四门，似有把旄杖钺，天下纷之照。”

“而今万民虽安居乐业，然天下士大夫却怨声载道，毕竟支撑大明不是山野小民，而是士大夫！”

“张师傅一条鞭法索天下之财国库，不过是与民争利罢了，岂能长久？”

张居正脸色愈发的红起来，胸剧烈起伏，双眼流下红浊眼泪。

万历靠近张居正的耳朵轻声道：“张师傅不必难过，张师傅的考成法道是良法，一条鞭法已不是一无是处，也不会完全废除，予将适当放宽，终究要给天下士大夫一个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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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苗法害国害民，就不必保留了，张师傅给朕留下的阁臣也将大部留任，后代子孙朕也不会赶尽杀绝，朕不是宋神宗，亡政息。”

以张居正的年纪，还有之前的旧病，这一次重病垂危，正常况下拖不了十天半月。

老家不能久病，即使只是感冒发烧的小病，低烧咳嗽几天，也会把元气消耗大半，很多时候就这么一气过去了。

张居正能撑到现在，已经可以算是身体底子厚实了。

但这么些天，一直不见好转，结果其实已经注定了。

张四维三顺着前院边上的廊道一起往二门走，张四维和张嗣俢、金罗申边走边说，问清楚了长公子张敬俢现在就在后院中病床前陪着圣上。

但靠近正厅的时候，却见张敬俢正陪着大内力士站在一起，张四维望向张敬俢，张敬俢没应声，先偏看金罗申一眼，面现难色。

张四维看了看正厅门外的班直，再看看内侍，视线转回到张敬俢身上，心中已经有了几分了然。

张敬俢一副无奈样子，挪到张四维身旁，悄悄说道：“师兄稍等先去那边歇着，等会小弟带着师兄过去拜见父亲。”

张四维点点，告了声罪，匆匆的往偏处挪了挪。

“大哥，怎么回事？”张嗣俢低声问。

张敬俢冲着那边不着痕迹的努了一下嘴，“前面圣驾过来，母亲把皇帝身边的拦在了前院，只让皇帝进去探病，然后皇帝内后，又支开了我，你我就只能外厅等着了。”他冷笑了一声，“也不知会等多久。”

“为什么？”

“母亲回说皇帝，进门还带着大队仪仗，知道的明白他是过来探病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过来催命的。”

张四维似笑非笑，“竟然这么说。”

按张四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