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节新生活

端庄的多；他不喜欢法国式的寒暄——你可以看见两个法国男碰面，可是很少见一个英国把手放在另一个英国的肩上，或搂着脖儿。两个很要好的友在一块儿吃饭，设若有一个因为点儿原故而想把自己的菜让给友一点，你必会听到那个友说：“这不是羞辱我吗?”男就根本不办这样的傻事。是呀，男对于让酒让烟是极普遍的事，可是只限于烟酒，他们不会肥马轻裘与友共之。

这样讲，好像英国太别扭了。别扭，不错，可是他们也有好处。你可以永远不与他们朋友，但你不能不佩服他们。事都是两面的。英国不愿轻易替别出力，他可也不来讨厌你呀。他的确非常高傲，可是你要是也沉住了气，他便要佩服你。一般的说，英国很正直。他们并不因为自傲而蛮不讲理。对于一个英国，你要先估量估量他的身份，再看看你自己的价值，他要是像块石，你顶好像块大理石；硬碰硬，而你比他更硬。他会承认他的弱点。他能够很体谅，很大方，但是他不愿露出来；你对他也顶好这样。设若你准知道他要向灯，你就顶好也先向灯，他自然会向火；他喜欢表示自己有独立的意见。他的意见可老是意见，假若你说得有理，到办事的时候他会牺牲自己的意见，而应怎么办就怎么办。你必须知道，他的态度虽是那么沉默孤高，像有心事的老驴似的，可是他心中很能幽默一气。他不轻易向表示亲热，可也不轻易生气，到他说不过你的时候，他会以一笑了之。这点幽默劲儿使英国几乎成为可的了。他没火气，他不吹牛，虽然他很自傲自尊。

所以，假若英国成不了你的朋友，他们可是很好相处。他们该办什么就办什么，不必你去套；他们不因私而改变作事该有的态度。他们的自傲使他们对冷淡，可是也使他们自重。他们的正直使他们对不客气，可也使他们对事认真。你不能拿他当作吃喝不分的朋友，可是一定能拿他当个很好的公民或办事。就是他的幽默也不低级讨厌，幽默助成他作个贞脱儿曼，不是弄鬼脸逗笑。他并不老实，可是他大方。

他们不着急，所以也不好讲理想。胖子不是一吃起来的，乌托邦也不是一步就走到的。往坏了说，他们只顾眼前；往好里说，他们不乌烟瘴气。他们不听世界大同，四海兄弟，或那顶大顶大的计划。他们愿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走到哪里算哪里。成功呢，好；失败呢，再。英国兵不怕打败仗。英国的一切都好像是在那儿敷衍呢，可是他们在各种事业上并不是不求进步。这种骑马找马的办法常常使以为他们是狡猾，或守旧；狡猾容或有之，守旧也是真的，可是英国不在乎，他有他的主意。他信常识是最可宝贵的，慢慢走着瞧吧。萧伯纳可以把他们骂得狗血，可是他们会说：他是尔兰的呀!”他们会随着萧伯纳笑他们自己，但他们到底是他们——萧伯纳连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些，可只是个简单的，大概的，一点由观察得来的印象。一般的说，也许大致不错；应用到某一种或某一个英国身上，必定有许多欠妥当的地方。概括的论断总是免不了危险的。

或将自己当作别，和为自己着想并无根本的差异。不过推己及，设身处地，确需要相当的勉强，不像“我我”那样出于自然。所谓假和真大概是这种意思。这种真未必就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