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 死别

令花，落款“卿浮生”。

西华城与楚江的传信使走了十几趟，原本压在苍皇陛下案的几摞信已然搁不下，于是暖阁的书房中又添了一张桌案，专门放置皇后的来信。他盼她回来，最近一段时有些失了耐心。大抵因为此时半边莲花期将尽吧。楚江战报已有二月未曾上报，薄奚浮生哄睡了两个最小的儿，在灯下展纸提笔，“顾”字还未写完，便有来报：楚河那边的信使来了。

浮生一怔，笔尖的墨滴下，洇透了纸上只写了一半的“顾”字。

此次的信使是个生面孔，一进来便屏气凝神，轻手蹑脚。浮生习惯地向他腰间信匣看去，空空如也。苍皇陛下这才留意到这信使尘灰满襟，按理不该宫。

信使惶恐不已，伏跪下来，将唯一一封书信高举过顶，“陛下万安，千里加急的书信，楚河大雨决堤，谷成渊，皇后娘娘沉渊迹不可寻，还请陛下节哀。”

薄奚浮生脸色煞白，登时只觉血逆行，动也动不得，半晌稍有知觉，看向帐中安睡的一双儿，抖着手亲自接过那书信。方展信纸，几瓣枯花落地。

陛下:

阿照今甚思阿雪与孩儿，不知阿雪可忙中偷闲想起我？

临行阿雪送我时，约我归来看花。近楚江两岸绵雨不绝，直江堤。江三十里有一谷，谷边有一樱树，河水倒灌，成一白渊。先前战事稍歇，我与侍去拾花——而今水势高涨，恐难如期而归，故而赠君一枝樱，且作同赏。

往不提军政事，只顾小家，非阿照不忧，实不忍为阿雪添愁。楚江风光好，然月出百姓骨分离，或胜或败皆不可喜。君王之谋我非不知。二哥、伏龙将军俱受君命，两岸势力各取所需，唯将士与百姓受其苦。洪水突来，战事全歇，两方驻军建堤治水，引水谷方得生机。阿雪与我育有儿，百姓将士焉无？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千秋帝王业英魂铸。我与阿雪故国相争，幸而未到兵戎相见之刻，我心甚慰。

我身衰微，愈忆君与孩儿。上月天大寒，本存侥幸，岂料偏逢楚江水泻，地摇山倾，又引旧伤重发，心痛难忍。然大水淹道数月，粮犹不济，况乎药石？诸兄长与伏龙将军非无相救，实无续生之缘。望君三餐如常，保重自身，若阿照不得归，孩儿仍有庇护，平安健康。

胸有千言，下笔寥寥。力尽笔难持，望浮生知一笑之心。

君妻笑笑

十月初四于月出国

薄奚浮生后退一步，”这信必定是假的，前几信使才走，十一月的书信朕早已收到……你可知欺君该当何罪？”

信使伏身不敢起，“小不敢欺瞒，陛下最近所见信使是否都为同一？皇后娘娘早见水势不可遏，因怕陛下过分忧虑，于是将书信提前写好，使驿站定期派至西华城。原以为至多两月便可攻克时艰，谁知不久山体崩塌，哀鸿遍野，我军军心涣散，皇后娘娘病体不得医治仍协伏龙将军共稳军心，引水谷，筑楚堤，赈民灾。娘娘兄长顾将军也万般无奈，隔岸相望。”

苍皇陛下不作声，那信使又道，“这封信是皇后娘娘尚在时所写最后一封信，嘱咐小三军稳固水患平息，路上再无饿殍才能出发……”

后这信使再有什么言语薄奚浮生都不曾听闻，他毫无征兆地栽倒下去，身边围绕上去，宫婢惊慌起来，喊来李病无。被惊醒的皇子公主哭喊，宫室内一片混。

李病无急急赶来，一探苍皇鼻息，微弱近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