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开家门才过去五分钟，还有很多很多地方没有去，还有很长很长的子没有过，它还不想死。

忽然有一声大喝：“住手！”

老虎没有反应，接着张开大嘴。

“住！”

老虎停了下来，扭望过去。

年轻的僧从树丛中钻出来，浑身湿透，身上背着包袱，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和鼻梁滑落。

小狐狸记得那个的眉眼，单纯净，善良固执。

尽管全身都被雨水淋透，但他的发型还是一如既往地清爽，锃光瓦亮的。

“你不能吃它。”和尚说。

“为什么？”老虎问。

“它还只是个年幼的孩子，这条小狗的狗生才刚刚开始。”和尚说，“你为什么不能心存怜悯？救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放家一条生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怜悯它，谁来怜悯我？我如果不吃它，那么我的孩子们就要饿死，它们的生同样也还未开始。”老虎冷笑，“和尚你只顾眼前的善行，却不知弱强食本就是天道法则，真是愚蠢虚伪至极。”

年轻僧沉默片刻，“那你吃我吧。”

“什么？”

“我曾经因为这个问题思考过很长时间，小时候师长们教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救命胜过佛塔七座，我就认为杀生是恶，放生是善。但后来看到有为民除害有放虎归山，我又认为杀生未必是善，放生未必是善。”僧说，“于是我便糊涂了，我不知道什么究竟才是善什么才是恶。”

“再后来我出门游历，见世间生灵息息相关，因果往复，方才得知这世上一切一切事都是善的，狮子搏兔母虎猎鹿是为幼崽，无罪可言，兔子花鹿拼死逃亡是为生存，何罪之有？一切生死皆由天定，又哪来什么罪过？”僧接着说。

老虎哈哈大笑，“和尚你真傻，这个世道哪有那么美好？一切都没有罪过，那谁有罪？”

“我有罪。”

“什么？”

“世间一切一切事都无罪，但不可视，不可说，不可听。”僧回答，“我视之听之论之，故我有罪，所以你把我吃了吧，我只希望你吃了我以后能放那只小狗一条生路。”

老虎扑上去把和尚按倒在地，怒吼。

“那好，你就带着这不切实际的幻想下地狱去吧！”

和尚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面带微笑，轻声说：“心中有，地狱亦是极乐。”

狐狸吓呆了，它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老虎张开嘴，但半天没有咬下去。

“为什么不下？我不合你的胃吗？”和尚睁开眼睛。

老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慢慢爬起来，扭离去，“我不吃带有疯牛病和狂犬病的食物。”

“喂！那你好歹拿走一条胳膊或者大腿啊？”和尚在身后叫，“要不你的孩子就要挨饿了！”

“神经病！”

狐狸就这样得救了。

和尚怔怔地望着老虎逐渐走远，神有些落寞。

他走过来把浑身湿透的小狐狸抱在怀里，“可怜的小狗，你怎么跑到这种荒郊野外来了？”

小狐狸的脑袋从他的衣服钻出来，呲牙，“我不是狗！我是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