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六章 谁也不是普遍真理

帝不想改革，现在就更不应该在这种场合，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或者，皇帝膨胀了？以为自己可以既当皇帝，又当儒学理论家，改造儒学、至少改造天下观？

这未免就有些没点数了，刘钰心道自己水平是差了些，但皇帝你啥水平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他是觉得今天这事诡异，所以打定了心思，一句话不多说，除非皇帝非要他说。

心里琢磨着自己要是当皇帝，该怎么对待刚才出言直谏的忠臣，尽可能收住心，不去听大殿外的劝谏嚎叫。

只是今天这个正直忠诚的大臣，多半会死。估计可能会回家之后自杀。

皇帝已经无可挽回了，死一位忠臣，名声不会好的。刘钰一激灵，心道不会是准备罐子摔了吧？

其余的大臣也看出来今天的况有点不对了，场面有些难以控制了，连忙出声。

“陛下息怒。其言虽多偏激迂腐，却也是一片赤诚之心。陛下之言，实在诛心。”

“是啊，陛下。本朝取天下后，笑话流传颇多，这皮痒之笑话，何异于赐以桧为名？还请陛下息怒！”

“陛下！”

一众臣子纷纷跪下，而对这件事的看法和刘钰有几分近似的，这时候也都跪下来求。

这时候跪下求，不是说支持对方的想法，而是以大局为重，不想在朝中制造党争，至少面上要搞出一片和谐的局面。

刘钰琢磨了一下，心里又骂了一句，也跟着跪下了。

现在这况，一旦热水到了，把刚才劝谏的大臣的脑袋摁进水盆里洗、哪怕只是沾湿了脑袋，这大臣就没法活了。但凡有脸，受了这么大的屈辱，在大顺这种有严重的明末ptsd应激障碍的大环境下，只有去死了。

看到在场的官员都跪下求了，包括刘钰为首的不可能支持这位大臣观点的大臣也都如此，李淦这才哼了一声道：“其论大谬，其忠或可勉。罢了。诸位卿且起来吧。”

一众大臣这才起身，那个差点就被洗了的官员也被请了回来，只是宴会间的气氛已经完全不对了。

本来今天这场宴会是个挺高兴的事，征伐本成功，而且如此轻松，大顺终于混成了一点唐朝的样子，迫使本时隔千年再度称臣。结果弄成这样。

李淦叫重新收拾了一下刚才勋卫去拖造成的狼藉，待收拾好后，才道：“刚才卿家所言唐太宗之过，又说唐太宗开化夷狄，导致宋时四夷强盛，皆太宗之祸根。”

“前明天启年间，荷兰攻琉球、占台湾；英国合荷兰击澳门、劫舟山；罗刹国前出鲸海，洗劫聚落。他们难道也是唐太宗埋下的祸根？”

“本朝之前用的是波斯传来的重火绳枪，也用过罗马的鲁密铳，现如今用法兰西国的火枪。这又怎么算？这祸根又是谁种下的？”

一连点了几个西洋国家或者不在场的土耳其的名字，西洋使节那边的脸色各异。英荷两国心想，终究中国这边还记着天启元年的旧事。但荷兰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英国则觉得自己纯粹是被荷兰连累了，当年攻打澳门、洗劫中国商船的军舰，大半都是荷兰的，最后英国毛也没捞着，还被荷兰挤出了东亚和东南亚。

至于法国使节则是暗暗心喜，之前刘钰已经和他们谈过了关于采珠挖参运冰块的贸易路线，法国一年至少可以增加几十万两白银的收。现在又主动翻出来当年英荷袭击中国海岸的旧账，法国无疑是高兴的，不得英荷都被大顺这边驱赶出去呢。

李淦说完明末的事，又道：“齐国公之论，虽多有疏漏，但有些道理，朕以为然。”

“山禽趾疏，泽禽趾幂，乘禽力横，耕禽力枞，水耕宜南，霜耕宜北，是非忍於其泮散而使析其大宗也，亦势之不能相救而绝其祸也。”

“天朝的道德圣言礼法制度，自有道理，乃合天地之道。但也只是适合那些合适的地方。”

“西洋也有圣，也有其道德礼法，与中土大异，却也传承千年。可见中土的圣言未必适用于西洋。”

“可也同样，西洋的道德礼法，亦不适用于天朝。”

“周公孔孟之言，放之天朝而皆准；放诸地球那就未必了。他们的陡斯，不也是一样的吗？放诸西洋而皆准，可放诸地球那就未必了。”

“如此，正是外、通商之基石。我以我之德而自豪、汝以汝之义而自赞，各不相扰。非此，不可外、不可通商。”

“若此基石尚且不认，天朝只能断、开战、绝商、封闭商馆、驱赶商贾了。”

“如今西洋诸使节均在，尔等可至朕前，朕要询问询问尔等，可否认同此论？”

刘钰听到此刻，恍然大悟，心道妙啊。这是彻底要把实学和西学分割，同时也要瓦解西方的《圣经》普照四方的那一套。

这也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放弃了此时当天子、非此即彼、你死我活、只能有一种普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