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好大一朵白莲花

年批阅奏章，手腕都磨出了茧，弄这么个垫子垫着，应该能好些。

她转身，看着床上沉睡的皇帝，月光一线抹过他眉宇，眉端紧锁。

铁慈默然立在月光中。

父皇平里对着她总是喜笑颜开，她第一次发现，原来父皇睡着的时候，眉皱这么紧。

这傀儡帝位，这浮沉山河，这森冷宫廷，这如山禁锢，终究夺去了她记忆中意气风发的青年皇帝模样，换了今的沧桑中年。

如果她始终不能唤醒皇族血脉，那么这沧桑中年，又将面临怎样的月冷寒声，烟火皇城。

半晌之后，她上前，给父亲掖紧了被角。

然后转身离去。

春夜的月色溶溶濛濛，桃花杏花收了蕊，枝斜斜映着苍蓝的天，那一点轻红薄艳，望上去也像天际彩色的星。

铁慈最后遥遥看了看点芳殿比别处更多，探出宫墙的桃花，悄然迈出了内宫宫门。

宫门夜不可开，但是她在宫中多年，能用的还是有几个的。

出了开了一缝的宫门，越过月色汤汤的宫门广场，师傅安排好的马车已经在广场边缘等候，赶车的车夫是个聋哑，也是师傅派来的。

她不用宫中侍卫，不调动太九卫，萧太后就不会那么快得到消息。

铁慈将一个东宫执事令牌挂在车外，便避过了一路的宵禁盘查。

马车一路出城，直奔城外渡。

铁慈自出生后从未离开过盛都，此刻却在车中坐得笔直，绝不回。

马车经过顾府，这一片连绵都是大臣豪族府邸，从一户户石狮红灯前驰过，各家门户里隐有动静。铁慈心中一动，掀开车帘，却在此时听得里一阵喧闹，砰地一声大门开了半扇，一只靴子刚刚探出来，瞬间又被拖了回去。铁慈看见那靴子被倒拖出直直一条线，顾小小的大叫声从里传来：“啊啊啊啊不要碰我！”

隐约还有户部尚书顾大的怒吼：“拖回去！半夜三更揣着包袱要什么！跟谁私奔吗！”

私奔的对象坐在马车里，短促地笑了一声。

顾府里忽然唰地一下，扔出个巨大的包袱，里顾小小凄声惨叫：“给我收着，我会去找——”

铁慈喝：“丹霜！”

丹霜一抬手，丝带甩出，接住了那个包袱。

卷回马车时，整个马车都震了震。

铁慈扶额。

顾小小这是要搬家咩？

巨大的包袱挤得她没地方坐，铁慈一瞬间想扔回去，先打开包袱看看到底是什么，片刻后，她伸直手臂，拎着一条犊鼻裤，怒吼：“顾小小，你毁我闺誉！！！”

……

顾府门的曲，没有拖慢铁慈的脚步，半个时辰后，她到了行风渡。

这是盛都最大的渡，承接着南来北往的水脉和运输，渡巨船林立，一些小船挤在巨船的影中摇。

依旧有一个聋哑接着，比划着告诉铁慈，不慈大师已经为她备好了一艘中等船。

这是铁慈要去见师傅的原因，要想不惊动宫中朝中离开盛都，师傅能帮上忙。

铁慈正要跟他上船，忽然听见岸边传来乐声。

是琴音，凄切缠绵，倒映这半江明月半江花，生生将那春夜繁景，衬得瑟瑟几分。

铁慈听了一会，愕然：“这大半夜的，谁在奏哀乐？”

“哀乐”戛然而止，随即一阵急咳。

铁慈一听这咳嗽，素来雍容的顿时变色，拔腿便走。

然而已经迟了。

身后一把声音哀哀切切。

“殿下——”

铁慈一听这一波三折的呼唤，便全身皮疙瘩自动排队，抖啊抖地控制不住。

她转身，果然看见她那惨白前未婚夫，弱不胜风地斜斜靠着一棵歪脖子柳树，身后两个小厮，一个捧巾，一个捧盂。

铁慈每次看见这两个标配，都免不了恶毒地想，这两是不是随时备着以防他家公子吐血擦嘴漱来着。

可惜每次都很失望，没等着。

对面那家伙那一脸怨表，瞧得铁慈产生怀疑，主动退婚的那个莫不是自己？

既然撞上了，倒也不必装不认识，铁慈落落大方打招呼：“齐公子，你好啊。”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齐慕晓脸色更难看了，站直了身体，吸一气，幽幽地道：“殿下，您这是在怨我了。”

铁慈笑了笑。

这几天这话已经听第二次了。

这一个个的，总让她错觉，负了的是她好像。

她温和地道：“齐公子这话从何说起？男婚嫁，不合则散。缘分浅，本就不是由定的。”

齐慕晓盯着她，轻声道：“殿下……这是祖父的意思，我事先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