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出则无敌国外患者

一件是烧得焦黑的姑衍山祭天金，文帝时匈寇，火烧回中宫，是为奇耻大辱，这次任弘加以报复，一把火烧了匈圣地姑衍山，加上过去卫青火烧龙城，算扯平了。

第二件是握衍朐鞮单于卑躬屈膝，愿意向大汉称臣跪舔的国书。

当年孝文承汉初之弊，和单于的通信也低声下气，矮其一，在贾谊看来，汉每岁金絮采缯以奉单于，天子共贡，是臣下之礼也，犹如汉对匈称臣。

而如今，却是匈反臣属于汉。

刘询拜道：“《治安策》有言，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蛮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百年前天下之势方倒悬，如今总算复正！足以告慰孝文在天之灵，而贾生若见今事，泉下当不必再痛哭流涕长太息了！”

……

拜谒完霸陵，过了渭桥，便到了咸阳坂上的阳陵。

汉景帝的庙在阳陵前，号曰“德阳庙”，这位陛下在世时重点在于解决内忧，对匈通过遣公主和亲通关市纳岁币来维持关系。终孝景时，虽然匈屡屡毁约盗边塞，但终无大寇。

等刘询告完德阳庙，又到任弘骖乘，皇帝在行车时也不想耽误时间，遂与任弘议论起战后如何分割放血的匈。

“匈一直欲分裂大汉，高皇帝时冒顿在燕代边塞之外扶持韩王信、东胡卢王、赵王等，吸纳六国残余，欲于边地裂土。而七国之时，赵王遂曾使於匈，吴楚反，匈欲与赵合谋边。”

“对匈来说，中原分则易与，对大汉来说，一个四分五裂的匈，才对边塞没有威胁。”

任弘告诉刘询，他在出征匈时发现，所谓百蛮大国，不过是各部落聚集会盟，又以挛鞮氏为尊，右地匈和左地匈语言可能不同，俨然是两个民族，统一在大单于旗帜下而已。

在单于被阵斩后，这个松散的联盟已星散瓦解，各部流窜归于故地。

“今匈右地有两单于并立，此外还有坚昆在北，小月氏在西南，一分为四。”

“漠南颓当城以东，定襄、代郡以北原为乌桓所占，戎狄天贪狼，为防乌桓复强侵犯边塞，应于漠南再设一位单于。”

原本的选是呼韩邪，可在杀其父辱其母后，显然不合适了，最后商议，不如找到几十年前被伊稚斜击走后，投降汉朝的左贤王于单后代，封为正统单于，使其统辖漠南匈。

“至于漠北，隔着大幕，大汉鞭长莫及，可使丁零、鲜卑分之，以狼居胥山为界，鲜卑占弓卢水，丁零得郅居水、余吾水和单于庭。”

任弘对鲜卑是心存警惕的，这正是历史上匈衰落后，将匈帝国遗产全盘接受的部落，故扶持丁零制衡。

原被分成了八个势力，如此就能阻止一个庞大的统一行国出现，分而治之。若是郅支坚决不服从汉，待其被击灭后就是七国并立……

匈也陷七国之，但又不能让原打得太厉害。任弘建议，大汉得在塞北受降城建立“安北都护府”，加以管辖，功能类似护乌桓校尉，不置太多驻军，主要是为了就近管理原事务——做搅屎棍，扶弱抗强，让塞外的分裂维持下去。

这其中，鲜卑乌桓是没有王的，各位大单独与汉通洽朝贡，而新扶持的漠南匈，也应该扩大各部酋长的权力，使之与安北都护府直接往来。

刘询对任弘的计划十分满意，他没看错，任弘确实是出将相之良选。

等到向西抵达平陵，祭祀孝昭皇帝的“徘徊庙”时，刘询只默默对便宜祖父道。

“朕最感谢孝昭皇帝的事，便是将西安侯，留给了我！”

……

皇帝在平陵县用过饭，又马不停蹄继续向西，他们要在夜前抵达最西边的茂陵，那是告六庙仪式的高，最为盛大。

可在平陵与茂陵之间，天子车驾却停下了，刘询下了车，远远望向两陵之间那座封土高大的臣之陪葬墓，神怅然若失。

是博陆宣成侯霍光之墓，刘询默默看着夕阳中的封土，忽然对一旁的任弘笑道：“过去朕总觉得大将军墓仰之弥高，可今再看，似乎也没那么高。”

是啊，刘询已经完成了大将军念念不忘，却没时间做完的事，匈已灭！至少在武功上，那座山丘他已经超过！

站在山顶上，刘询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才二十多岁，便已完成如此大业，除了修内政复文景之富外，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这是历史摆在他面前的抉择。

任弘能感觉到，刘询已经有点膨胀和志得意满了，而儒生们在强敌扫除后，想必也会迫切朝向他们理想中的周政靠拢。

孟子那句话说得好啊，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历史上，西汉就是在降服匈这一生之敌后，开始转向内卷保守，自己将自己玩死的。

皇帝需要一个新的目标，而大汉在消灭匈后，也需要一个新的敌！